二妹冢

●单晓华文●刘启华图

京广铁路河北永年段西侧,临氵名关城西一里处,有一对高高凸起、小山似的大土丘,人称"二妹冢"。墓冢内埋葬着一个哀婉悲切的传奇故事。

西汉后元年间,文帝刘恒虽然妻妾成群,却没有一个儿子。皇后娘娘一直未育,其他嫔妃生的又全是丫头。为此,刘恒担心断了刘家的香火,便爱上了宫女李香香。

按照当时的宫廷规矩,至高至尊的皇上和卑贱的宫女私通,是大逆不道的事。没多久,他俩的事情被皇后发现,禀告了太后。太后一怒之下命李香香饮鸩自尽,死后埋在了御花园内的假山后面。

李香香死后,刘恒十分伤心,对李香香朝思暮想。这一日上午,他鬼使神差地来到御花园内,发现自己心爱的李香香正在假山旁掩面啜泣,以为是鬼魂显灵,不由大吃一惊,惶恐地说:"香香啊,朕知道你死得冤枉,可朕也没有办法呀犇阌惺裁葱氖,就对朕说吧,朕一定满足你……"

那女子一怔,抬头一看来人竟是皇上,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含着泪说:"启禀皇上,我不是鬼魂显灵,李香香是我姐姐,我是她的妹妹李甜甜……"接着,便向刘恒道出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李甜甜和李香香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出生于广平郡曲梁县熃窈颖庇滥辏牫悄谝桓銎犊嗳思摇＝忝昧┨焐丽质,是曲梁城中一对有名的美人儿。一年前,皇上征选宫女时她俩被一起征到了宫中,姐姐香香惨死后,妹妹甜甜无比悲伤,今日偷偷前来为姐姐烧些纸钱,不料偏偏遇上了皇上。

刘恒听了李甜甜的叙述,定睛细看--啊牸蛑笔且桓龌钔淹训睦钕阆,不禁喜形于色。

有了上次李香香的教训,刘恒再不敢与李甜甜明铺夜盖,只是偷偷地和她频频幽会,二人情深意笃,如胶似漆。

这一日,刘恒让一个心腹太监将李甜甜引到自己的寝宫,却见李甜甜面带泪痕,忧心忡忡,便关切地问:"看你今日的神情,好像有什么心事,快快与朕说来。"

李甜甜哀婉地叹了口气说:"不瞒皇上,贱人已经有了身孕……"

"此话当真"刘恒大喜,"这正是朕日思夜想的好事,你怎么反倒不快呢"说着,一把将李甜甜搂在了怀里。

李甜甜依偎在皇上的胸前,悲哀地说:"此事固然是件好事,可万一再让皇后娘娘知道了,贱人难逃一死。我死倒不可惜,可皇上的骨肉……"

刘恒微笑着安慰甜甜:"朕想法保你平安无事。"

谁知第二天一早,宫内纷纷传闻:一直不孕的皇后娘娘也有了喜

刘恒闻听,半信半疑,让心腹太监把李甜甜唤到寝宫,亲手交给他一件东西,甜甜接过一看,立时口称万岁,双膝跪地,一连给刘恒叩了三个响头。

就在这时,忽见有人来报:"启禀皇上,太后要召见宫女李甜甜。"

李甜甜一听慌了神,刘恒说:"你先去吧,我随后再想办法。"

李甜甜来到太后的房中,只见太后满脸怒容,料想定是凶多吉少。她刚刚跪下,就听太后怒斥道:"小贱人做的好事,快快从实招来"

李甜甜心里怦怦直跳,几次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

太后"哼"了一声说:"好吧,你不说也罢。""啪"的一声,将三尺白绫扔在了甜甜的脸前。

李甜甜盯着地上的白绫,泪流满面。此时心里只盼着皇上快来,却不知刘恒早已被太后派人看住,不准他挪动半步。甜甜没有盼来皇上,却盼来了皇后,她心里一惊:这下更糟,看来今日必死无疑了

谁知皇后反倒替甜甜求起情来:"母后息怒,贱人勾引万岁,罪在不赦。但念其身上已有了万岁骨血,可免一死,倘若生个龙子,不就解除了万岁的后顾之忧了吗煵蝗缃其囚禁起来,以示惩罚。"

太后听了,沉吟半晌,觉得有理,气也消了大半,对皇后说:"这事就交给你办好了。"

皇后将李甜甜带出了太后的房门,十分亲热地对她说:"你虽然是一奴婢,可上了万岁的龙床,就是我的妹妹,若再生个儿子,将来你就是太后了牪还,今日若非我去求情,太后岂能饶你熂热惶后赏脸给我,妹妹只好委屈些日子了。"

于是,皇后命人在御花园附近收拾了一间僻静的小屋,让李甜甜住了进去,并亲自派人看护,天天差人送饭。甜甜虽然如陷囹圄,却非常感激皇后娘娘的恩德,每日在房内闭目祈祷,祝愿皇后健康长寿。

眨眼半年过去,皇后的肚子也一天天的凸了起来。她知道甜甜产期已近,便不顾自己身体笨重,频频前来探视甜甜,并吩咐守护人一定好生侍候。

这日近午,皇后刚到,甜甜只觉得腹内阵阵绞痛,在床上翻滚不停。皇后见状,忙令人将接生婆唤来。不大一会儿,只听一声嘹亮的婴啼,甜甜果真生下个儿子来。

皇后娘娘喜出望外,夜以继日地守在甜甜的床前,喂汤喂饭,端屎倒尿,对甜甜百般体贴,对孩子万般呵护。甜甜望着皇后日渐消瘦的面庞和笨重的身子,感动得泪水涟涟:"皇后,你也有身孕,竟如此关心贱人,李甜甜永世难忘啊"

孩子满月之日,一位太监来到李甜甜的房中,言称老太后要看孙子。皇后听了对甜甜说:"妹妹身子虚弱,体未复原,让我把孩子抱过去吧,正好乘机劝太后回心转意,加封于你,再让皇上把孩子立为太子,这不是两全其美了吗"

说罢抱起孩子走了。

可谁知,李甜甜等着给孩子喂奶,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皇后回来。将近午夜了,李甜甜更加忐忑,正心慌意乱地在小屋里来回踱步,猛听门外"哗啦"一响,闪进一个手执钢刀的武士。甜甜大吃一惊,刚要喊叫,武士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低声说道:"不要声张,我是万岁派来救你的,快准备一下,马上逃出虎口"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李甜甜惊悸地小声问,"我的孩子呢"

"快快逃命要紧,出去再跟你细讲"

原来,刘恒和李甜甜私通,皇后早已暗中得知。她本来打算也将甜甜处死,转念一想不妥,便设下个"一箭双雕"的毒计。当她听到李甜甜确实怀孕的消息之后,便将一个布团塞在自己腰间,向太后谎称自己也有了身孕;而后告发甜甜勾引皇上;接着又在太后面前假意为甜甜求情,取得了她的信任,待借腹生子之后,再夺子杀母……

李甜甜跟着武士偷偷出了皇宫,听了武士的叙说,如梦方醒。她悲痛欲绝,要碰壁一死。武士急忙拦住她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的儿子已被立为太子,起名刘启,他就是未来的皇上。你不要过分悲伤,等到你儿刘启登基后,再设法报仇嘛"

甜甜思忖良久,觉得此话有理,便跟武士乘着月黑风高摸到了胭脂河边。武士找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大木盆,让甜甜盘腿坐在盆内,并再三嘱咐她。一定要活下去,活到太子登基之时,便可报仇雪恨,母子团圆。

甜甜眼含热泪谢过武士,按照他的指点顺水漂流而去。漂到胭脂河一个拐弯处,水流缓慢多了,甜甜便抓着岸边的藤萝爬上了岸,刚刚攀上低矮的城墙,便脚一滑掉了下去……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一十八年之后,汉文帝刘恒"驾崩",汉景帝刘启即位。

这一日,刘启正上早朝,忽听得金銮殿前人声喧哗,便派人察看何事,太监回禀说是殿下有一个老汉,太监模样,口口声声要亲自面见皇上。刘启一听大怒道:"将来人带上殿来"哪知太监传下话去,那老汉却站着不动,反而高声叫嚷:"我要刘启亲自下殿见我"

刘启听了太监的回禀,怒不可遏:"何处刁民,竟敢口出狂言,拉下去斩了"话刚落音,一位老臣出班奏道:"陛下息怒,来人气度不凡,想必有些根由。依老朽之见,还请陛下见他一面,弄个究竟为好。"

刘启想了一下,这才强压怒火,步下金殿,把那人领到旁边的小厢房内,低声问道:"你究竟何许人也,竟敢如此狂妄"

老汉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我是你爹""什么"刘启一听,心里想:这刁民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如此侮辱皇上牨居发作,又强忍住了,逼视着老汉质问道,"何出此言"

"当然有凭有证。"老汉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刘启说,"我有先帝刘恒御赐金书在此。"

刘启接过金书,只见上面确是父亲手迹:"李甜甜之子,寡人之亲骨脉也。"

李甜甜是谁呢熋媲罢馕焕虾河质呛稳恕熈跗艨垂金书,如坠五里雾中。此时,只见老汉把太监服一脱,露出了百姓装束,对刘启说:"我并非太监,我本名叫赵喜成,家住长安东郊,以卖菜为生。你的生母李甜甜就是我的妻子,我就是你的继父哇。"

再说十八年前的一个凌晨,赵喜成起早推车进城卖菜,快到城门时,看见城墙根躺着一个漂亮女子,浑身是血,左臂跌断。他连忙上前伏下身子一摸,那女子胸口还跳,便急忙把她抱上了车子推回家里。这位女子,就是逃命的李甜甜。

李甜甜醒过来后,对赵喜成说自己姓陈,年方二十,尚未婚配,因在一户人家当丫环,受不了主人的虐待,才逃了出来。

赵喜成信以为真,十分同情甜甜的遭遇,有心和她结为夫妻,白头偕老,便倾尽积蓄,请来城中名医,尽力为她疗治骨伤。甜甜身体康复后,非常感激赵喜成的相救之恩,又见他善良勤劳,憨厚朴实,相貌端庄,便同意了他的请求,二人结为恩爱夫妻。

前不久的一天,赵喜成卖完蔬菜回到家中,见桌子上摆满了酒肉菜肴,甚为诧异,心想不年不节,妻子弄这些菜做什么呢熚势湓因,甜甜才将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对赵喜成讲了出来,最后高兴地说:"今日我儿刘启登基之日,可喜可贺呀"说完,便把先帝刘恒赐给她的金书让赵喜成看过,并说自己打算去认儿子,说明真相。

赵喜成再三思量,觉得不妥,对甜甜说:"宫中戒备森严,你不好进去。再说让那个假太后得知,后果更不堪设想,万一有个闪失,如何得了熁故侨梦蚁胂氚旆ò伞"

于是,赵喜成扮作一个太监,藏好金书,今日一早便混进了皇宫。

刘启听赵喜成说完事情的前前后后,半晌未语,突然从朝靴中拔出一柄短剑,对住赵喜成的胸口,厉声逼问:"孤王身上还有什么记号,你可知晓"

赵喜成往起一站,坦然答道:"当然知晓,你左脚的脚心上,长有一颗红痣……"话未说完,刘启扔掉短剑,凄厉地唤了一声:"母后--"跪在赵喜成面前,泣不成声……

当天晚上,刘启微服出宫,来到城外赵喜成家,母子相见,抱头痛哭。赵喜成将母子二人扶起,宽慰道:"母子相见本是喜事,怎么反倒哭起来了呢"

刘启止住啼哭,扶母亲坐下,发誓道:"明日先把那个心狠手辣的假太后杀掉,再把母亲接入宫中,立为太后……"

"皇儿万万不可"李甜甜拭去脸上的泪珠,对刘启说,"如果这样,为娘的身世也将大白于天下,黎民百姓知道了你是宫女所生,有损皇儿的尊严,于国于家都十分不利。只要为娘生前儿能尽孝,死后儿能祭扫亡灵,为娘也就心满意足了。""那……母亲打算如何呢"李甜甜说:"为娘打算远走高飞,和你继父一同回广平曲梁老家去住。皇儿想想,为娘所言对吗"

刘启沉思良久,连连点头。

于是,汉景帝刘启便将赵喜成封成万户侯,派往广平郡任职,又送给母亲许多金银珠宝,以享天年。

数年之后,李甜甜寿终正寝,刘启遵照母亲的遗嘱,又将皇姨李香香的遗骨从御花园内起出,和母亲一起安葬在曲梁城外。因此,百姓们便称这两座坟冢为"二妹冢"。

选自《故事家》1999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