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心痛

●龙江河/文●赵磊/图

市第三幼儿园的年轻女教师王芳在省城进修了三个月,今天风尘仆仆地返回了家中。她一扔下行李,就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一别数月的男友赵聪。可一看腕上的手表,离下班还有两个多小时,只好耐着性子在家里再坐一会儿。为了打发难挨的时间,她顺手打开了电视机。

屏幕上正在播送本市新闻,只听女播音员说:“市公安局最近查处严重违纪案件,青年刑警赵聪,因收受案件当事人贿赂,被清理出公安队伍……”

王芳的脑子“嗡”地一下炸了锅,她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她在心里一个劲地喊:“不,不可能犚欢ㄊ桥错了,要不就是公安局有个人跟他同名同姓煛彼觉得必须马上弄个清楚明白,于是拔腿就往外跑。

王芳发疯似的跑到赵聪的住处,“嘭”的一声将门推开。平日英气勃勃的赵聪,此时像一只被霜打了的茄子,正蔫头耷脑地坐在床铺上。王芳一看这架势,什么都明白了,可她还是不死心地问了问:“电视里播的到底是不是你煛闭源弦ё∽齑降懔说阃贰…

王芳的心碎了犓从学校毕业后,除了赵聪以外,还有一个同班同学一直在苦苦追求她。其实那位同学很优秀,她对他的印象也挺不错。只是她从小就崇拜警察,最终还是选择了赵聪。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是这样一种人,幸好自己还没有跟他结婚。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尽快离开他。她强忍住即将涌出来的泪水,默默地转过身子朝门外走去。

“王芳牎闭源弦桓黾步冲到门口拦住她,“王芳,我是不该受贿,可也是为了你呀牎薄拔我煛薄拔也辉溉媚愀我成亲时委屈,我想把我俩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我们实在是太需要钱了牎蓖醴技馍喊了起来:“难道需要钱就可以去违法乱纪煛薄拔抑道错了,我恨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毕竟是一时糊涂啊牨鹑瞬荒茉谅我,你也不能原谅么熌阍谡庵质焙蚶肟我,知道对我意味着什么吗熗醴,原谅我这一次好吗熚乙欢ㄍ锤那胺,重新做人。求求你了,求你了……”百感交集的王芳望着泪水滂沱的心上人,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善良的姑娘终于原谅了他。

从此,被扒掉了警服的赵聪成了无业游民。起初,他还一天到晚四处活动,想重新找个谋生的职业。可是当今且不说工人下岗干部分流,就连那些堂堂名牌大学毕业生要落实一个称心如意的单位也非易事,何况这种已有劣迹的人,自然是四处碰壁了。后来无所事事的赵聪便整日在大街上闲荡起来,并且结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开始做一些帮人打架、替人讨债、强买强卖之类的事情。俗话说:学好三年,学坏三天。没过多久,赵聪在这一带便成了小有名气的“罗汉”。王芳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好几次找着赵聪,哭着请求他千万别再跟那些地痞流氓在一起。她还说这几年上班也存了点钱,如果不够,还可再向家里借一点,让他租个铺面做点正经生意。如果他还是不走正路,到时候就别怪她无情无义了。赵聪哩,当面答应得倒挺利索,可背地仍跟那些社会渣滓藕断丝连,虽然有时在王芳面前难免露出一些蛛丝马迹,但王芳毕竟没有抓住真凭实据,不便发作,只得在暗地里多留了一个心眼。

一天下午,王芳一位很要好的女友偷偷跑来通风报信:赵聪又跟一群狐朋狗友在“玫瑰酒家”寻欢作乐。王芳二话不说,一路小跑冲进这家酒店,当她推开雅座包厢的门,不堪入目的一幕便落入了眼帘:里面烟雾弥漫,浊气熏人,七八个围桌的“罗汉”,嘴叼香烟,挽袖捋手,正在吆五喝六地划拳行令。最令她羞辱万分的是,两个打扮妖艳的三陪小姐一左一右坐在赵聪的大腿上,嗲声嗲气地在给赵聪灌酒……

王芳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嘴唇不停地哆嗦,可就是发不出声来。突然,她飞步上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掌将两个三陪小姐推倒在地,又当胸一把揪住赵聪就往外拽……

“哇,美人劫英雄牴哈……”“罗汉”们拍手拍脚地起哄。

赵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猛地一甩,将王芳推了个趔趄,瞪着血红的眼睛朝她恶狠狠地吼道:“你不要老来烦我好不好,不就是亲过你几口吗熡猩洞蟛涣说摹牎彼底潘指着那两个三陪小姐说,“我还跟她俩上过床哪,她俩怎么不来缠我,你就不可以向人家学学煛彼档秸饫,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叠钞票:“要不这样,这些钱都给你,作为青春补偿费,从今以后,你我两清牎

王芳瞪大那双美丽的眼睛,恍若隔世地望着赵聪,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就是那张曾经令她心旌摇荡的脸犢康,她一扬手,狠狠地扇了赵聪一记耳光,在一片淫荡的笑声中,发疯似的冲出了酒店。

一个清纯的少女如何受得了这般羞辱,经得住如此打击煹碧煲估锿醴季筒〉沽,发高烧,说胡话,一连几天不吃不喝……

说来也巧,一直追求王芳的那位同学,以前在外地工作,最近因业务上的需要,调到了王芳所在的这个城市。当大病初愈的王芳得知那位同学还没有找对象时,便主动地向他敞开了爱的心扉。也许是为了让受伤的心灵尽快痊愈,也许是为了证实自己对那位同学的爱,两人感情日见浓厚,而且很快就定下了结婚的日期。

结婚前的头一天傍晚,王芳从一家商店出来,没走多远,身后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王芳。”王芳回头一看,是赵聪。她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似的望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赵聪拦住她:“听说你马上要结婚了煛蓖醴嫉淡地回答:“是的。”“我想跟你谈谈。”“对不起,我没时间。”王芳加快了脚步。赵聪又紧追几步:“不,你无论如何也要听我说几句,最多耽误你三分钟。”王芳很不情愿地停住了脚步。“那天我在玫瑰酒家胡说八道,实在是喝得太多了,又想在那些人面前挽回点面子,其实我跟那两个女人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关系……”王芳打断他的话头:“很抱歉,对这些我已不感兴趣。”“不,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摆脱那些人需要一些时间……”王芳却指了指手腕上的表提醒他:“就剩一分钟了。”赵聪急了,结结巴巴地问:“难道一点挽救的余地也没有了煛蓖醴即幼炖镂任鹊赝鲁黾父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牎

赵聪一听此话,突然把脸一沉:“既然你把话说得这么绝,也就别怪我无情无义了。”“你要干什么煛薄澳阃别人结婚我不阻拦,但必须将日期推后一个月。”“为什么煛薄耙蛭我一下子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受不住这种刺激,怕会在婚礼上搞得你不愉快,再说我周围那些朋友,一个个都胆大包天,要是惹恼了他们,说不定会把你的婚礼给砸了。”王芳没想到赵聪竟会无耻到这一步,这样反倒使她更加铁了心:“那我也告诉你,我就是死在婚礼上,也不会推迟日期牎

赵聪见来硬的不行,立即又软下来:“对不起,我刚才是吓唬你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实在是太爱你了……”他见王芳丝毫不为所动,只得哀叹一声,“我知道,再说也没用了。那就求你答应我一个要求,让我最后再吻你一下好吗煛彼低,他瞥了一眼路灯下浓浓的树影。

王芳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此时还说这种话,你不觉得滑稽煛薄安弧犓淙晃乙焉硐菽嗵恫豢勺园,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会将你最后的温情珍藏一生。王芳,求求你……”

这回王芳倒出奇的爽朗:“行。不过这地方不浪漫,得在那儿。”她用手往大街对面一指,对面是一个IC卡公用电话亭。赵聪犯迷糊了,那地方能浪漫煛拔蚁炔Α110,过五分钟你再吻,你敢吗煛蓖醴妓低,扬长而去,惊得赵聪目瞪口呆。

王芳与那位同学如期举行了婚礼。第二天,一对新人便登车南下,到风光旖旎的海南三亚度蜜月去了……

一月有余,小两口亲亲热热地回来了。一进家门,丈夫自告奋勇上街买菜,王芳则手脚麻利地开始整理房间。她习惯地打开电视机,又是本市新闻,一位男播音员正在用磁性十足的嗓音说道:“最近,我市公安机关一举破获并彻底摧毁了一起组织严密具有黑社会性质的特大贩毒团伙。本月6日,在市政府大礼堂举行了庆功大会,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望着电视机里一排肩披红绸、正襟危坐的立功人员,王芳禁不住触景生情:若是赵聪当初不走邪道,说不准他这会儿也立了功哩。

也就是在这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屏幕上推出一位立功人员的特写镜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赵聪犕醴枷翊サ缢频幕肷硪徊,两只眼直勾勾地瞪着屏幕,一动也不动了……

庆功大会一结束,十几个手持照相机的记者团团围住了赵聪。一名年轻的女记者将话筒伸到赵聪的面前:“听说为了破获此案,你进行了长达数月的侦查卧底,并且严格遵守侦破纪律,连女朋友都不明真相,为此引起误解而分手,据说她现在已经成为他人之妻,对此,你有何感想煛

赵聪脸上现出肃穆的神情:“既然穿上这身警服,就随时都要作好牺牲一切的思想准备,其中包括失去爱情。”

“如果你以前的女友此刻正坐在电视机前,你愿意对她说点什么吗煛

赵聪深深地点点头:“首先,我祝她家庭美满,生活幸福犕时,我还想送给她一首小诗:

当你爱的心扉砰然关紧,

是金色盾牌将我支撑,

心痛的感觉,

却永远永远……”

赵聪一字一句地念着,眼眶里溢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王芳一切都明白了犓凄厉地喊了声“赵聪”,张开双臂扑向电视机,将脸紧紧贴在屏幕上那张英俊的面庞上,悲泪横流……

选自《山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