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弗雷德·M·伯瑞吉/文●马咏/译●褚大伟/图
马里纳蜡像馆关门的时间到了,门卫在让最后一批参观者从前门出去。经理正在他的办公室里和一个叫休森的年轻人交谈。
蜡像馆中有一个叫“谋杀者之屋”的展厅,里面的蜡像都是那些被绞死的杀人凶手,里面弥漫着一缕恐怖的气氛。而休森希望能在“谋杀者之屋”中过一个晚上,他想写一篇文章,一篇令人毛骨悚然的文章,他想出名,他想借此能在一家报社谋得一份工作。
经理答应了这个年轻人的要求,他领着休森来到了地下室,黑暗走廊的尽头就是“谋杀者之屋”。
房间里的灯有意点得很暗。蜡制的凶手们站在低矮的台座上,脚下贴着他们的姓名。当代的凶手们站在古代的旁边。经理指着几个给休森看:“那个是克里彭,他看上去连只蚂蚁都不会踩,不过他倒没觉得杀人困难。那边是阿姆斯特朗,从表面看毫无害人之心,对不熁褂姓馕皇恰…”
“那个是谁煛毙萆指着一个蜡像,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我们的明星,”经理的声音变轻了,“他是这里面惟一没有被绞死的。”
这尊蜡像是个又小又瘦的男人,稀疏的胡须,眼睛很大,披着一件披风。休森说不出为何这张脸叫他这么害怕。
“他到底是谁煛彼问。
“那是布尔代特医生。”
“我好像听说过,”休森说道,“不过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你是个法国人,你就会记得了。”经理说,“他吓坏了整个巴黎。白天,他是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夜里,他割人的喉咙——只为了满足恶魔般的快感,而且他总是用一把剃刀。最后他留下了一条线索,使得警方追查到他,很快他们就搜集到足够的证据可以送他上绞架——或是送他进疯人院。
“不过布尔代特医生比警察聪明多了。当他意识到警察紧追其后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从那时起,全世界的警察一直在找他。据说他自杀了。但是一直找不到他的尸体。自从他失踪后又发生过几起手法相同的谋杀案,专家们却认为是他的模仿者干的。”
休森打了个冷战:“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故事,”他坦言道,“他的眼睛好像能把你吃了。”
“这个蜡像十分逼真。”经理说,“布尔代特在杀人前总是用眼睛把那些可怜虫给催眠了。现场从未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我好像看见他动了一下。”休森的声音有点发抖。
经理微笑着说:“在今夜结束以前,他的眼睛还要和你开好多玩笑呢。不过你不会给反锁在里面。等你觉得受够了的时候,你可以上楼,守夜的人都在楼上,那你就有伴儿了。”
经理走了。“谋杀者之屋”中只剩下了休森一个人,他背对着布尔代特医生。不知为什么,他不想正视那个蜡像。
一排排的蜡像在暗淡的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活人,寂静得让人受不了。除了呼吸的声音和衣服的摩擦声,这儿什么也不动,只有沉寂。
“海底一定就像这样吧。”他自言自语道,并决定把这个想法写进他的文章里去。
他壮着胆子面对着这些蜡像。只是蜡像而已,但是,他还是觉得不舒服。他知道布尔代特医生正在身后直盯着他。那个小个儿医生的眼睛缠着他。他极想转过身去看一眼。
“如果我转身去看,”他对自己说,“我就是承认自己害怕了。”
然后另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大声说:“不,正因为你害怕,你才不敢转过去看他。”
他同自己争辩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去往后看。
那个可怕的小个儿医生的蜡像突出在其他蜡像的前面,也许是因为正好有束光直接照在它身上。休森直视着那双眼睛熬了难捱的一秒钟。然后他赶紧转身面朝另一个方向。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本子,写道:“像呆在海底。布尔代特医生的眼睛能催眠。蜡像在没人看着的时候会变动位置。”
他合上本子,快速地向四周扫了一眼,他没有看见有东西在动,不过他确信有什么动了。
等等犛腥嗽诤粑。或者只是他自己的呼吸声熕屏住气。最后叹了一声,把憋住的气放了出来。终究,他听到的是自己的呼吸声。还是有什么东西只是在他呼吸时才呼吸
休森狠狠责备了自己,他必须把注意力放到平常的事情上去。昨天午饭时他听到的笑话是怎么说来着
他只记得一部分,不是全部。布尔代特医生的凝视向他发出挑战,要他回过头去。
现在他双目圆睁,直看进那两只会催眠的眼睛里去。
“你动了牎彼叫起来,“你动了犖铱醇了牎
然后他就动也不动地坐着,眼睛直瞪着前方,看上去就像是被发现冻僵在雪地里的人。
布尔代特医生动了起来,动作缓慢而优雅。他从平台上走了下来,然后坐在平台边上,面对着休森。他点点头,说道:“晚上好。”
医生继续用完美的英语说着话,稍带一点儿法国口音,“在我听到你和经理的谈话之前,我还不知道今天晚上我会有个伴儿。除非我叫你,你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不过你听得清楚我所说的每一个字。请不要认为我是个复活了蜡像,我就是布尔代特医生本人。”
他停下来伸了伸腿,然后接下去说:
“对不起,我的身体有点儿僵了。让我解释一下。出于某种原因,我必须住在英国。今天下午我刚巧在这博物馆附近,发现有个警察在盯着我瞧。我就随着人群进了博物馆。我一踏进这个房间,就想出了一个脱身之计。
“我大叫了一声‘着火了牎当所有的人都冲上楼时,我取下自己的蜡像身上的披风,穿上了,再把蜡像藏在平台背后去。然后我就站上了这个平台。
“站在这儿可真累。不过在没人瞧的时候,我可以稍稍呼吸一下。有个小男孩尖叫着说看见我在动。我听见他的父母说回家后要打他的屁股。
“经理对我的描述并不完全正确。我还没死,不过让世人这么想倒也没有什么坏处,那个经理也不真正理解我的爱好。你瞧,在世上有各种各样的收藏家。他们收集任何一样东西,从钱到火柴盒。我呢,收集人的喉咙。
“我真要感谢今晚有这么好的运气把你我带到了一起。我不该抱怨你的脖子太瘦了,先生。如果有选择余地的话,我决不会挑您的脖子。我更喜欢粗一点儿的。”
布尔代特医生从一个暗袋里掏出一把小剃刀。
“这是一把小小的法国剃刀,”医生评价道,“它割不太深,不过也足够了。再过一会儿,您自己就知道了。我要像所有彬彬有礼的理发师那样问一句:‘这把剃刀合适吗,先生煛”
他站起身,走向休森。
“劳驾抬一下您的下巴,”他说,“谢谢牎
日出之后,一缕微弱的阳光从一扇窗户射进了这间屋子,它们混杂着电灯发出的暗淡的光,为一个已经叫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更添一丝恐怖。
蜡像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休森纹丝不动地坐在他们中间。向后靠在扶手椅背上,他的下巴扬起,仿佛在等一位理发师来给他刮胡子,他的喉咙已经不存在了,他的生命也不存在了。
布尔代特医生站在自己的平台上。他没有动,也不能动。毕竟,那只是一尊蜡像。
选自《中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