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燕山
一
《收藏》52期刊载了张晓鸿先生题名为《西安发现王羲之书〈兰亭序〉碑石拓片》一文,配图4幅。黑底白字,字体为行草。正文书写内容为晋王羲之《兰亭序》,每幅7行,每行12至18字不等。观其书法风格,显然异于唐摹本。后一幅有“右军王羲之书”6个大字,羲之名上钤有“口口堂口宝”大印一方,后跋为元代(1331)辛未小春府谷(今陕北府谷)折叔宝所题,托尾有刻工姓名,上题“冯翊李善道高陵汤世英刊。”
《收藏》在同期与该文并列又发表了董大勇《新发现的元代折题〈兰亭序〉》。其文章议论骑墙不倒,重复着前儒金科玉律之定论:独见为“字与字间笔意不相连接,节奏韵律尽失,颇似唐代怀仁所集《王羲之圣教序》碑”。且断言:“该碑系由散见各处之羲之书法集汇而成。而其不同者……折题碑拓所集之字,未必为羲之真迹,可能杂有其他古代书家,或大部分为其他书家之字。”
西安董大勇之言,撒下大网,依君之言,“折题”又学的是哪一家呢?古代书家豪杰辈出,能指出哪一家?没有交待。且唐太宗命弘文馆文人临摹王羲之《兰亭序》时,虞世南已死。因此虞世南摹“兰亭”必然是后人伪托。
西安董先生也有正确的一面:那就是“颇似唐代怀仁所集《王羲之圣教序》碑。”只要承认这一点,就是对“折题”之肯定。圣教序是唐太宗文章,怀仁按内府提供王书各种真迹以唐人双钩集字而成的拼凑,它是保持王书真迹的惟一代表。各个字是从《姨母帖》、《远宦帖》等双钩下来的,然后摹勒上石。应该叫《唐太宗圣教序》,不能叫《王羲之圣教序》。
谈到“字与字间笔意和节奏韵律”,我的看法与董大勇有相反之处。
我认为“岁在”、“阴之兰亭”、“清流湍激映带畅”、“信可乐也”、“老之将至”等,正是王书之字与字间笔意与节奏韵律独到之处。“折题摹本”是根据原晋碑而来。与唐人一笔三折根本不同。折题摹晋碑可谓“纤微克肖”。它的依据就是晋代王羲之墓内出土之7块碑文。王墓在晋代就被盗,此事《历代盗墓记》中有人透露。虽记载不详,但也反映了当时的实情。
台湾友人祖传晋碑“王羲之书兰亭序”原拓,由14块碑组成,字大如拳,与最近西安面世的元拓每个字无丝毫差错,只不过是石碑块数多少差别和字的大小不同而已。元代有跋,而原始晋墓碑无跋,且无一名流之帮手,此拓本很古,是用蚕茧纸拓的,虫伤之处,断面厚,非一般纸张。笔者与《现代作家》杂志故交茜子老编辑合写过一文。是受陈立夫老先生以“孔孟研究会”名义为此拓在大陆影印题词及张爱萍老将军再题词的影响,而鼓起勇气涉足书坛的一次尝试,出版已快5年,海内外发行,迄今无一人匡逮。因此,再予以补遗,与大雅宏达商榷。
不管如何褒贬,总而言之,两种王书不同之拓片,都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二
李世民戎马大半生,定鼎之后提倡书法,王羲之早他将近300年。传说中“天下第一行书”啥样子?当他下令征集天下王书以作楷模,一下子集了千余纸。他认不准,因此叹气:“自从虞世南死后,天下无人识王书”。魏征丞相才荐褚遂良入弘文馆,令其鉴定。后有着褚遂良、冯承素等临摹,羲之《兰亭序》等珍贵字帖。当时,欧阳询已年将83岁,昏花之眼是不能胜任唐人双钩的。而《书法辞典》上载的虞世南,欧阳询摹兰亭序那是不可能的。传世虞本、欧本是后人伪托。褚本与冯本应是千真万确的。因为褚遂良才40多岁,冯承素是弘文馆里一名缮写小吏,当时并不出名。魏征丞相为什么不推冯承素专荐褚遂良?因为冯承素的字比不上褚遂良,那是事实。
东晋永和九年,正是公元353年,到唐贞观十五年(641),相隔288年。兰亭序300多字可以流传于口头,书法则不能保全留于后世。愚以为:晋代、凡文字上石皆反贴于碑上,被石工一錾一錾打掉才正面上碑,原稿墨迹不复存在了。试看,西安碑林那道碑有墨迹?因此,真迹就是石碑,拓片就等于墨迹。我家乡老师王海门在修雅州大桥时,全部碑文都是他亲手干:把墨迹反贴石上,开始以线条勾打字边,再精工细刻,字字如此,打一排毁一排墨迹,古法亦如此。
敢于肯定地说:凡封建社会勒石之品,必须首先要求工整、严格,涂改添漏是不行的。台北故宫博物院珍藏的褚遂良临《兰亭序》就是拓片,非常之工整。褚品无墨迹,墨迹已被石匠打掉。冯承素品虽是墨迹,应是唐太宗一一审定后,只满意褚遂良之品,其余一律淘汰,冯品也在此列。
被淘汰之品当时并不以为珍以为宝,容易流传出宫,到了唐中宗李显,这份冯品稿才被钤上“神龙”半印成了宝。因为它钤有皇帝年号(并非中宗鉴赏印)。紧接着历代宋“神品”“赵”至明代项子京一系列印章、直至乾隆皇帝钤上“御览之宝”。
从书法角度来看,冯承素只不过唐代一般书家而已。比起收藏鉴赏大家赵孟兆页、鲜于枢等人的题跋,冯还不如后儒,合订一册似乎喧宾夺主。神龙本盖了五个项子京不同的收藏鉴赏印,这位明代大收藏家把它抬得特别高。其实虞世南的《汝南公主墓志稿》与“神龙本”简直无法比拟,总而言之,虞世南才算首席。
值得一提的是折叔宝题跋“今予又得之于西蜀散乱图籍中。”台湾友人乃西蜀土著,此书是他家传若干代从不示人之孤本,鼠咬虫伤,至今依然不曾让人在上面钤印。
此二书同样,奇怪的是:折题之兰亭序依据何为蓝本而摹勒上石?为什么与台湾藏本字大如拳的三婉用笔壮写的兰亭序一模一样?
从元代府谷折叔宝题跋:“字画壮丽,如饥鹰夜归,渴骥奔泉,俊逸有余,其妙不可得。”此22个字足矣!
据台湾藏者言:与此兰亭同一时代之晋唐物还不止一件,目前尚不愿露面,等大家猜够、评够、论够之后,再展示实物,以公诸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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