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了两年"神童"

王 鹭

那一年，我5岁……

我妈妈是供销社的售货员，爸爸是村里的小学老师。在我不到5岁的时候，妈妈总是带着我一起上班。可是自从我不小心摔坏了店里的几个瓶子，妈妈就不再带我到供销社去了。有段时间，我每天早上都被领到爸爸上课的教室里，乖乖地坐在第一排，兴奋地观看爸爸教书，欣赏着爸爸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手里有一枝用白桦树枝削成的细长棍子，用它来指点黑板上的字，偶尔也用它轻轻敲一敲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男孩子的脑袋，因为他总是东张西望的。

有一天，和往常一样，妈妈把我领到教室里坐好，摸摸我的后脑勺，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爸爸则面对着黑板，用工整的字体写道："我们都是好学生。"当他还在圈点着后面的句号时，我就禁不住大声说道："爸爸，这个孩子不是好学生，他又在看窗外了。"爸爸猛地转过身来，两眼瞪得滚圆，吃惊地叫道："你说什么？"我指着旁边那个男孩说："他不是好学生！"

"什么？什么……"爸爸愣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认得黑板上的字吗？"呆了半晌，爸爸瞪圆的眼睛才逐渐眯了起来。

"认得。"

"那好，读给我听！"

我大声读了起来。

然后，他递给我一本识字课本要我读。我读得很流利，一口气读了好几页。

我相信，那一天是爸爸平生最得意最骄傲的日子。

我很后悔，因为打那以后，日子就变得很难受了。我在爸爸的学校里总是被老师们团团围住，有的老师身上有比较好闻的香水味，但有的却只有难闻的烟草味和臭汗味。他们要我学乘法和除法；他们要我读常识课本和二年级的语文书；他们说我是"神童"；他们说就是在大城市里也不可能找到像我这么聪明的孩子；他们要把我培养成大学"少年班"里最小的学员，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年轻的大学生。我不太懂得这种"前途"对我意味着什么，心里有点惶惶不安起来。

本来我每天下午都可以和邻居的小朋友们一起捏泥人、叠纸船，可现在爸爸妈妈却不准我跨过门槛一步，一定要我坐在窗前读书，晚上还要做作业。有时我感到很困，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爸爸妈妈开始骂我了，说我"懒惰"、"不努力"，使他们"很失望"等等。我也开始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和自信。老师们看我经常发呆，便摇摇头走开。这也好，他们再也不来包围我了。

过了一年，我进了小学，跳两级，跟大孩子们一起上课。但我对书本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读得很勉强，还经常拖欠作业。晚上妈妈总是看电视，我好羡慕她！不久我发现墙上有条小缝，可以看得见电视上的画面；耳朵贴在墙上，也能听懂大概。后来我留了两次级，便跟同年龄的孩子们一起上课了。中学时代我一直是"中等生"，大学没考上，也没有什么可悲伤的，细想起来还可以少受几年苦。

竟然有人说读书是一种乐趣，我怎么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乐的。隔壁有个少年时代的玩伴不敢吃猪肉，问其原因，说是小时候有一次吃得太多伤了胃，全吐了出来，以后再见到猪肉便怕了。这使我回想起5岁那一年被老师们团团围住的情景，当时大概也是"吃"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