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西毓
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一些特别难忘的事,有的人对食物印象深刻,有的人对朋友特别怀念,我则对自己的一些"伟大发现"尤其偏爱。
小时候,由我家走到菜市场需经一条小巷子,那年头摩托车很少,每条巷子都是"游戏巷",任何小孩都被允许在巷中玩耍、逗留。偶尔有个脚踏车经过,总会远远地按两下清脆的车铃,我们就机灵地站到一旁,让脚踏车过。
我那爱看书的母亲,常常一有书看就忘了柴米油盐。那年头没有冰箱,不像当今可以多贮隔夜之粮。母亲每每到了要升火炉了,才发现缺这少那的,我就得当跑腿的,那条不长不短的巷子就成了我熟悉的跑道。
有段时间,大概是工人修水管吧!巷中挖了一个窟窿,修好之后,工人马马虎虎地铺上水泥。由于铺得不平,水泥干后,路面就突起了一块,一般人走过都会本能地闪开,我从来没看见任何人的脚踩在那明显的凸块上。
一天下午,我正当跑腿,经过那个凸块时,忽然无聊地刻意踩了它一下,买了东西回到家,立时下起大雨,我好庆幸没淋到雨。
第二天,我又走过那里,觉得好玩,再踩它一下,回到家也刚好下大雨。
第三天,竟然还是一样!这接二连三的巧合居然给了我一个灵感:原来那凸块是有"机关"的,有人踩它,天就会下雨!
我忍住第四天不去踩它,上帝好像也很能配合我的"游戏规则",那天竟然没下雨。我的"推论"就成立了。当然,我这个小科学家就用第五天的实验证实了我的推论:踩它--果真下雨了。
我将这"天机"泄露给一个好朋友,因为她对我一直有点盲目崇拜,所以我要让她知道她没有看错人。她也几乎没有怀疑地就相信了我,但我为了表示回报她的信任,就带她踩一下,然后二人匆匆跑回家等下雨。
可是这回雨很不给面子-没下。我只好继续发展我的推论:踩的时候要旁边没有人在才会灵!
后来她有没有偷偷去踩我不知道,只记得有一段日子我们常常在研究那个凸块和下雨的关系,认真的态度不亚于福尔摩斯在办案。有一次,她远远看到一个人骑脚踏车碾过那个凸块,那天不但下雨,还打雷。当下天机又多了一条:如果有脚踏车碾过那个凸块,就会下雷雨。
不管我们多么细心观察,总要有睡觉和休息的时候,这就给了我们解释的空间:没见脚踏车经过,却下起了雷雨,那一定是我们睡着了!没办法那,这是"研究限制"。
现在想起来,还真庆幸那时大人只要孩子不吵不闹,就不太干涉孩子,否则我们这两个每天没事老遥遥望着巷中的凸块,而且一下雨就兴奋得要命的小女孩,大概会被送去看心理医生了。
一直,这只是令我莞尔的私藏故事。偶尔走过坑坑洞洞的马路,我仍会调皮地做个踩的动作,逢下雨天也会想起那个天机,冲动得想去看看那个凸块还在不在。但是,这段童年往事却被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孩子给翻出来了。
这个女孩子生命中的前6年,就已经有很多机会认识生活中的因果关系,"你没好好吃饭,所以饿肚子","你这样说话很不礼貌,所以爸生气了","塞车太严重,所以妈妈回来晚了"等等,都让她清楚地知觉到"因为……所以……"关系的存在。她也颇明理、讲理,一些生活上的事,她都能举一反三,不太需要大人步步丁宁。
上小学不久,她就开始迷惑,原来她遇到一位不喜欢孩子说"因为……所以……"的老师,老师相信:原因不重要,我只要你为后果负责。
譬如她第一次迟到,正要告诉老师"因为爸爸的车半路抛锚了……",老师立即一声怒吼:"不要跟我说什么因为所以,我没兴趣听,迟到就不对!"
老师用这种"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的明快手法,的确是满省事的,说不定这样的管理也很有效率,但是,如果为了方便而牺牲了孩子对"因为……所以……"的规律的敏感度,是不是值得呢?
孩子知道我是"教老师"的老师,跑来找我解惑。如果我是她,我是会宁愿受处罚,也不愿放弃继续探究"因为所以"规则呢,还是识时务而努力去符合既定的规则?若长久不用自己的观察和推理,也不印证自己的假设,我如何学会判断各种信息呢?
你小时候有没有想过天为什么会下雨呢?你有没有自己去观察、解释,而找出什么答案呢?
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要问你啊!
因为我不在乎,所以才想知道你怎么想啊!
责任编辑/徐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