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墉
中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看过一部法国电影《里奥追踪》,是让保罗·贝蒙度演的。剧情早模糊了,只有一个画面,40年来不曾忘。
那是让保罗被歹徒追到高楼顶上,眼看无路可逃、非死不可的时候,他急中生智,把靠近屋边的一个汽油桶推下去。一边做出惨叫的声音,接着躲在一个柱子后面。
这时歹徒们正冲上屋顶,听到惨叫,以及下面传来的砰然巨响,几个人跑到边上,看看几十层高楼下,一片违章建筑呈现的破洞以及飘起的灰尘,想让保罗一定活不成了,便大笑几声,匆匆离开。
这情节也让我想起在纽约教书时,一个女学生的遭遇。那天,她刚上完我的国画课,回家,进电梯,突然一个男人跟进去,掏出一把刀。
“把裙子脱下来。”那暴徒拿刀指着她说。
“不要找我。”已经30多岁的女学生机警地说,“我很老了。比你妈妈都老了。”
“少废话,”那暴徒居然吼道,“我就是喜欢老的。”
正说着,到了女学生要去的楼层,电梯门开了,暴徒反应快,立刻按了“关”,门马上又关了起来。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女学生把手上的皮包,从门缝间甩了出去。暴徒愣了一下,匆匆忙忙地按一楼,门打开,便落荒而逃。
“因为他知道有人看见我的皮包,会知道电梯里出了事。”女学生说,接着笑笑:“而且就算被强暴,总保住了我的皮包,里面有老师你的画稿,值不少钱哪。”
今年年初,欧洲连着大风雪。在瑞士的一个滑雪胜地,一群人正由高处滑下,突然发生雪崩。十几个人全被活埋在厚厚的雪里,只有一个妇人获得生还。因为——
当她发现无处可逃时,拼全力举起她的滑雪杖。当雪崩之后,人们过来援救时,在一片白皑皑的雪地,看不到任何人影,只见一根滑雪杖的小尖尖,露在外面。
顺着滑雪杖挖下去,看到她,她居然能从6尺深的雪中被救出来,毫发无伤地活着。
据说许多人都因为这样做而获救。因为人跌入冰洞下的水中,当无法立刻找回那裂口,而当他把色彩鲜明的帽子或围巾扔在薄冰上时,从水下隔着薄冰,看得见,比较容易摸出落水的位置。更重要的是,人们可以很快地发现“那突然失踪的人”。
最近在台湾的《美国国家地理》频道,又看见一个“逐浪求生记”。
节目一开始,引述了海员常说的一句话——“40纬度以下没有法律,50纬度以下没有上帝。”
然后是惊涛骇浪间一艘参加全球航海赛的“挑战者号”和独自驾驶它的东尼·布里莫。
1997年1月4日,在那“没有上帝”的南太平洋中,东尼遇险了。十二级强风卷起排天的巨浪,把他的小帆船打翻。
东尼的手指被舱门切断了,流出鲜血,露出白骨。但在那千钧一发间,东尼做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先用绳子把“求救发讯器”绑在船身上,再将发讯器扔出窗外。船翻了,倒扣在怒浪中。东尼靠着舱中剩下的一点空气和“海水淡化器”,忍着酷寒,等待救援。
澳大利亚的海军确实收到了他求救的讯号,但是距离陆地1300里,多快的船,都得好几天才能开到。海上救难机则飞不了这么远。猜想东尼一定活不成,但是澳大利亚皇家空军有史以来最大的海上救难行动还是展开了。
五天之后,他们终于靠着“求救发讯器”发出的讯号,找到那船底朝上的挑战者号,以及居然还活着的东尼。
看完电视,我沉思良久。发现这些求救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就是在那千钧一发时,把一样重要的东西扔出去。那是一个讯号、一个消息,告诉大家:“我在这里。”
这件事,值得我们每个人常想想,并且牢牢记在心底。
谁敢说哪一天,它不能救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