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海豚的亲密往事

□金娟 译

1994年1月的一天，隆隆巨响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几分钟之内，洛杉矶地区陷入了历史上最强烈的地震中。在城北20英里处的六面旗魔术山主题公园，海豚池周围巨大的混凝土柱子断裂了，房顶坠入了水中，三头海豚惊恐万分，疯狂地绕着水池转着圈子。

与此同时，在城南40英里处，26岁的杰夫·西杰被剧烈的震动从床上抛了下来。他爬到窗边，看着巨震中混乱的城市，非常担心他的海豚朋友。对于他来说，海豚已远胜于世上的一切。他对自己说：我必须赶到海豚身边，是它们改变了我的命运，现在到了它们需要我的时候了。

对于那些自幼认识杰夫的人来说，没人会想象到他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偶然结缘

杰夫·西杰从小耳朵有些失聪，活动亢进却缺乏动作协调的能力。因为听力不好，所以有严重的语言障碍，而这又使得别人几乎听不清他说的话。还没上学时，这个沙色头发的小男孩儿就被其他孩子讥笑为“呆子”。

即使自己的家也不是庇护所。他的母亲是在一个家教甚严的环境中长大的，面对孩子的问题，她想的不是如何去解决，而是过分严厉地让他努力去适应这个社会，并经常为他的与众不同大发其火。他的父亲是一个警官，为了维持生计，兼了好几份职，经常一天要工作16个小时，根本顾不上他。

上幼儿园的第一天，5岁的杰夫又焦虑又恐慌，待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竟爬过操场的栅栏跑回了家。他的母亲火冒三丈，把他硬拽回学校，逼着他向老师道歉。同学们无意中听到他的秘密，他马上就变成了被欺负的对象。为了避开这个充满敌意的社会，5岁的杰夫能做的就是经常一个人躲在操场的角落。即使回到家，也一个人藏在房间里，幻想着有一个地方能够彻底地接受他。

9岁时，他随同班里的同学去洛杉矶的海洋馆。在海豚展馆，他被这种充满活力、热情洋溢的精灵深深地吸引住了。它们看起来正在冲着他笑呢。这在他的生命中是很少有过的。杰夫出神地坐在一边，犹如遇见知音一般，极力想留下来。

这个学年结束时，老师把杰夫列为学习能力低下的学生。但是在附近的斯威兹低能儿童中心测试的结果却表明，尽管因为过于心神不宁，依据他的数学测试成绩，他处于判定弱智与否的临界状态，但是总的来说，他的智力水平中等。后来杰夫从公立学校转到中心学校。经过2年的学习，他的忧虑比原来减轻了，学习成绩有了显著的提高。

在又一个新学年开始的时候，他极不情愿地回到了公立学校。现在他的智商已经达到130，可以划为天才一列，而且经过2年的治疗，他的表达能力也有了提高。

但是，杰夫的日子仍不好过，他仍是同学们取笑的对象。直到有一天，他的父亲带他去圣地亚哥的海洋世界玩。一看到这些海豚精灵，一种久违了的喜悦涌上了心头。他忘情地坐在那里，看着这些滑溜溜的海豚轻快地游过。

杰夫打工攒了一些钱，为的是能够每年去一次离家稍近的海洋馆。他第一次独自一人去的时候，坐在围绕着海豚池的矮墙上。已经习惯了被游人喂食的海豚，向着这个男孩游去。

最先游过来的是格丽德·爱，她是池中的雌性海豚首领。这头650磅重的海豚滑行到杰夫待的地方，一动不动。她愿意让我动一下吗？他思忖着，慢慢地把手伸到水里。当他摸到格丽德光滑的皮肤时，她向他靠得更近了。杰夫的心头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真的喜悦。以前他从未有过朋友，是这些友好的海豚立刻改变了这一切。杰夫开始为了这样的一次次见面而活着。因为海豚馆所处的地方比较偏僻，杰夫发现经常是他一个人在和这些欢腾的海豚一起玩。

有一天，莎基——一头年轻的雌性海豚滑行到杰夫待的水面下方，把尾放到他的手里。她想干什么呢？杰夫疑惑着。突然她向下俯冲了约有一英尺，把杰夫的手和胳膊拖入水里。他大笑着，使劲往回拉。海豚又往下俯冲，这一次冲得更深了，杰夫就更用力地往回拉，就像在进行拔河比赛似的。

当莎基浮到水面上呼吸的时候，杰夫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杰夫笑了起来，莎基也一张嘴，像是在露出牙齿微笑。然后她绕着圈子游了一会儿，又把尾巴放回到杰夫的手里，重新开始游戏。

杰夫和这些300到800磅重的海豚经常玩的是捉人游戏：他们预先定一个地点，然后绕着池子跑，看谁能最先到达。再不就是玩手和鳍相击的把戏。对杰夫来说，这些游戏是他独有的和海豚之间的神奇联系。

即使到了夏天，有500人围着这个池子，这些友好的精灵还是能从一大群人中认出他们的伙伴，而且杰夫一用手搅动水，他们马上就向他游去。这一切极大地鼓舞了杰夫的自信心，他逐步从以前的封闭走了出来，开始了新的生活。他参加了附近一家水族馆的学习班，拼命阅读有关海洋生物的书籍，最后竟成了一部移动的海豚百科全书。令其家人惊诧不已的是，他竟克服了语言障碍成了一名义务导游。

厮守

1983年，杰夫向美国一个协会的内部刊物写了一篇文章，讲述了他和海洋馆的海豚之间交往的经历。可是结局确是他意想不到的：因为他在未得到公园的许可下，竟和海豚玩到如此入迷的程度，这使得海洋馆的管理者感到很难堪。他们取消了他的入园资格。杰夫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不过杰夫的父母却放了心。对于他们古怪的，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儿子在海豚身上花费这么多的时间，他们不能理解，也看不出有什么可图之利。不过到了1984年1月的某一天，当他们意外地接到波尼·西杰的长途电话时，似乎看到了什么。那天晚上，母亲问他：“你参加了一个什么比赛了吗？”

杰夫腼腆地承认他写了一篇短文，而且赢得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地球观察奖学金，价值超过2000美元，获胜者还可以到夏威夷和海豚专家住上1个月。当他告诉母亲这一切时，以为会招来一顿痛骂。意外的是，母亲很平静，她说：“好，你成功了。”

杰夫兴奋异常。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的父母第一次认识到，他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和别人分享对海豚的爱。

杰夫在夏威夷待了1个月，教了海豚几条指令以测试记忆力。秋天，他在特伦斯高中向他的学友做了海洋哺乳生物的演讲，赢得了另一种形式的奖学金。他的报告热情洋溢，同学们尽管不是心甘情愿，可还是勉强地对他表示敬意。

毕业后，杰夫竭尽全力去寻找各种海洋研究方面的工作。为了弥补收入的菲薄，他不得不从事报酬更低的第二职业。后来他还获得了一个生物学的准学士学位。

1992年1月，他出现在苏珊妮·福特的办公室里。福特是六面旗魔术山主题公园的海洋生物训练指导。尽管杰夫同时兼了两份职，他还是希望能在休假的时候为公园的海豚做义务工作。福特给了他这个机会，而且马上对他刮目相看。在她10年里指导的200位志愿者中，她从未见过任何人像杰夫一样天生拥有和海豚水乳交融的亲密感情。

有一次，她的同事需要把一头600磅重的生病的海豚转移到另一个公园里去。这头叫雷电的海豚需要用一个9英尺长3英尺宽的水槽来运输。在旅途中，杰夫坚持和放雷电的水槽待在卡车车斗里，并竭力抚慰焦虑不安的雷电。当福特从驾驶室里问雷电现在的状况时，杰夫回答说：“他很好，我正抱着他呢。”在4个小时的旅途中，杰夫一直在凉水中用胳膊搂住雷电。

杰夫和海豚的融洽关系不断地给他的同事们制造一个个惊奇。在魔术山公园，他最喜欢的就是凯蒂，这是一头重350磅的8岁海豚，每次见了他总是兴奋地欢迎他，并且能够和他一起游泳很长时间。

杰夫能够和海豚进行交流，而且总能得到相同的感情回报。但他从未想过他对海豚的爱会经受这么严重的考验。

紧急救护

地震的这天早上，当杰夫拼命向魔术山公园赶的时候，塌陷的高速公路已使人寸步难行。“什么也阻挡不了我。”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当杰夫最终赶到的时候，海豚池里12英尺深的水已经流走了一半，而且水还在不停地从一个裂缝往外流。在那里的3头海豚瓦里、特瑞和凯蒂狂乱不已。杰夫游到5英尺深的一块礁石下面，竭力让这些海豚平静下来。

为了缓解海豚的紧张情绪，杰夫试图和他们做游戏，但根本不起作用。因为水池的过滤系统已经崩溃，这样就存在着排泄物堆积污染水源的潜在危险，最后，他迫不得已削减了海豚的食物供应量。

那天晚上，气温接近零度，杰夫一直和海豚待在一起。第二第三天还是这样，一直到第四天，其他的工作人员缓缓潜入水中准备转移海豚时为止。

第四天，一条公路开通了，工作人员安排了一辆卡车把海豚们运到科诺特的拜利农场。但是首先需要有人把他们引到运输水槽中去。

运送海豚有一套常规程序：先把他们安全地引到一个通道，然后再用帆布口袋把他们吊起。但是现在连接通道里的水位太低，海豚根本不能游过去。这三头海豚必须在水很少的情况下经过通道，然后再被设法弄进帆布口袋里。

杰夫和另一位工作人员伊笛自告奋勇干这项工作。尽管非常了解海豚的习性，他心里还是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转移海豚十有八九要被它们咬伤。

瓦里很顺利地被移出了池子。可是特瑞和凯蒂的情况却很棘手。每次他们一靠近，力大无穷的凯蒂就用尖牙利嘴护卫着自己，原来柔顺的尾巴现在如鞭子一般挥舞着，抽打着，使他们一筹莫展。

他们和海豚周旋了足足有40分钟，情况却没有丝毫进展。最后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要把凯蒂弄到帆布口袋里，她却把针一般的牙齿深深地刺到杰夫的手里。杰夫忍住巨痛，顾不上正在流血的伤口，帮着大家又把特瑞弄到了运输水槽里。

经过这一折腾，到达农场时，凯蒂已经筋疲力尽，但是比先前平静了许多。后来福特在跟朋友们说起这件事时，对杰夫的勇气和一马当先的精神大为赞赏。她认为这次能安全地把海豚转移出来，杰夫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功不可没。

让爱永恒

现在杰夫是密西西比一家海洋机构的全职海豚训练员，在那里他还为许多学生做校外辅导。一天，一群来自他曾经待过的斯威兹中心的孩子来此参观。他在讲解时，发现一个叫莱利的孩子偷偷溜出人群，自己躲在一边玩。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跟他小时候一样被大家抛弃的孤独的孩子，就把莱利叫到前面来，让孩子站在他的旁边。然后他把莱利的胳膊放到就近的一个展览池里，从里面拖出一只不会伤害人但看起来让人胆战心惊的三足角鲨。当其他的孩子都屏住呼吸时，他让莱利提着这只还在滴水的生物绕着房子自豪地走了一圈。

后来有一天，他收到了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感谢你为孩子们所做的高尚的工作。他们回来后，个个兴高采烈神采飞扬。有几个孩子还跟我说起了莱利提着角鲨的事儿。这也许是这孩子一生中最幸福最自豪的事情了。你曾经是这里的一名学生这一事实也给他们树立了榜样，现在他们信心倍增，觉得每个人都是可以有所作为的。”信是詹尼特·斯威兹写来的，她是斯威兹中心的创始人。

对杰夫来说，那个下午也是最让他百感交集的一个时刻。在他讲解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父母亲也站在参观者之列聚精会神地听着。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杰夫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儿子感到自豪。

杰夫一直也没有很多钱，但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富有而且特别幸运的人。“我过得非常充实，”他说，“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海豚们给了我无私的爱，为我付出了很多。现在当我想到如何回报他们时……”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接着又笑了：“他们给了我生命，我要给他们我的一切。”

（李奇钱摘自《家庭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