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石
婚姻的危机
沉鱼(陈瑜)走出市歌舞团大楼的时候,她的耳边还回响着团长丁笑天那句半真半假的话。丁笑天当时是在办公室里拍着沉鱼的肩头说那句话的。
“你真是个守旧的女子呢。”
说完这句话,市歌舞团团长丁笑天就冲沉鱼讥讽地笑了一下。
沉鱼走出市歌舞团那幢土黄色大楼的时候,夏日的阳光就从太阳那个大火盆上倾泻下来,砸得她那俊美的一张脸热辣辣的。
少妇沉鱼刚刚和自己的男人结束了那毫无声息的婚姻,沉鱼在拿到那张绿色的离婚证的时候,憋闷了许久的心才算是有了一丝光亮。
苍白的爱情终于结束了。
沉鱼就打电话给骆勇,冲着那粉红色的电话听筒说:喂,我这回彻底解脱了。
一进入夏天就接二连三地下起了雨。从天边到整座城市都是白茫茫的水色,给人一种洗去忧郁的舒适感。
沉鱼想起了她与骆勇的相识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
那一次沉鱼的心情跟户外细密的雨丝一样,很是烦躁,一个舞剧排练了一个上午,翻来覆去地使人心焦。
在接近十一点的时候,沉鱼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沉鱼才想起来她早晨还没有吃一点东西,索性就扔下起舞用的一条绸带,不练了。
领舞的范姐就看了看腕上的表,冲其他的人吆喝了一声:散吧。
大家伙儿便鱼贯地出了排练大厅。
沉鱼到更衣室换下排练服,又套好自己那身白纱衣裙,就出了门。场记员刘四就跟上来说,鱼姐,中午我请客,吃鸳鸯火锅怎么样?
沉鱼看了一眼刘四就皱了一下细细的眉毛,语气很轻地说:我先生在布桥街的一家餐馆等着呢,你要不嫌我们一块吃吧?
刘四就说那算了吧,我可不想搅你们俩口子的兴。
沉鱼出了歌舞团那幢米黄色大楼后就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起来,街上人流如同车流,虽然有着细密的雨丝,却也阻不住这些人。沉鱼就在心里想,怎么不都在屋里呆着,天下雨还出来逛。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冲着自己笑一下,这不是在说自己嘛。
其实,古城人还是满朴实和厚道的,他们世代生活在这块朴实的天空下,日复一日地为生计而忙碌,任凭岁月一点点儿地在脚下流走,任凭年轻的心一点点儿地变得苍老。
沉鱼有时候就在心里想,人就是怪呢,他们总是用一颗平常之心来审视这个世界,人是不考虑终点的。
沉鱼在台上跳舞的时候,就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台下那些欣赏她舞姿的人们,沉鱼的心里就有一种感动,那众多的观众都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啊,他们能够抽出自己宝贵时间花钱买门票来看她跳舞,这就是对她工作的承认。而观众和演员之间就有了一种很重要的沟通和理解。沉鱼就想起了骆勇跟她说过的那句话:观众的眼睛是一柄锄头呢,他们要在你的身上挖出一些艺术、挖出一个没有语言的灵魂巢穴。
沉鱼觉得骆勇说的话很是深刻、艺术。
正是基于这一点,沉鱼才觉得骆勇作为男人很优秀,而相比之下自己的丈夫赵明就逊色多了。赵明总是说她媚气,说像她这种搞艺术的其实说白了就是献媚,就差连隐私部位都脱给人看了。
这恶毒的话使沉鱼极伤心。
沉鱼和赵明结婚四年了,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她那原本就苗条的身子还是一如既往。丈夫赵明就几次带她去医院里检查,结果都是沉鱼的毛病,赵明就很是不满,认为沉鱼在与他相识甚至结婚之前就对他不忠过。
两个人在一次吵嘴时,赵明向她透露了他之所以有这个想法的原因,那是赵明在一次带沉鱼去找一个江湖郎中诊断后,那极瘦的半大老头子悄悄告诉赵明,你媳妇在六年前做人流时做下了毛病,是不好站住孩子的,需多吃些他配的补药才行啊。
然后赵明就阴着脸说六年前我们还没有认识呢,和谁怀上的孩子去做的人流啊?
沉鱼就苦笑着辩解,结果是越描越黑,后来,索性就不理赵明的刁蛮了。
赵明在那半年中就越加变本加厉地对她了。有时候晚上两个人同床,赵明总是咬牙切齿地弄她,嘴里还不时地说:我就不信我这么个大男人就连个孩子都弄不出来。
那时候,沉鱼认为她和赵明的婚姻已经潜藏着很大的危机了。
骆勇将手头的一篇新闻稿重新抄写完毕后,送到了总编室,回来刚整理一下桌上的东西,电话就响了,他操起话筒就听见了沉鱼那柔和的声音。
沉鱼是在市美术馆对面的一家小餐馆里等他,要一起吃顿饭。
四十岁的骆勇已经有了中年人的成熟和沉稳。这两年他一个人带儿子过也真是苦了他。老婆四年前就跟一个广东人跑了,扔下他和儿子就这么苦熬着,使他没有想到的是老天有眼,竟让他在半年前重见了天日。那女人失踪了四年后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回来了,一身珠光宝气的,要带走儿子,给了他不少的钱。
骆勇本是不想让儿子走的,但那小东西见他妈比爹还亲,跳着脚,要跟他妈走。钱是女人甩给他的,清贫了半辈子的骆勇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索性就留下来,以后想必能派上用场呢。
骆勇便在儿子走后一个人独处了起来。
可以说,一所重点大学毕业的他,凭着自身的水平和耿直的性子,工作就干得不错,几年的努力下来,他就成了这座城市市委机关报有名的记者。
骆勇与沉鱼的相识很具有戏剧性,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段奇遇。
相识的戏剧性
也就是半年前,这座城市正落雪,骆勇赶着去市内的一家医院采访。一个农民患者得了一种绝症,住了几个月院后就弄得四处借钱了。他媳妇没办法就偷偷地在血站卖血给他凑医药费。他媳妇后来昏倒在回医院的路上了。那农民患者知道他媳妇卖血后就趁人不备跳了楼。
骆勇听到这一段血泪新闻线索后就赶去采访,到医院的时候,正赶上死者的家属,那个农村女人哭天抹泪同医生吵闹,骆勇夹在围观的人群中就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那农民患者跳楼后,医院方面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以欠一些药费为由要挟农村女人。
骆勇就气愤地挤过去,冲那个一脸蛮横的女医生说:人死在你们医院里,不是病死而是因无钱医治而跳楼自尽的,抛开别的不说,请问他是不是患者,是患者需不需要你们的护理和救治?你们没一点儿责任吗,救死扶伤是医生的美德,甚至可以说是天职,病人的家属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若有一点儿办法也不至于几天就去卖一次血啊。人死了你们不加以安慰,不帮着做善后处理,反到推诿责难,还提及医药费,天理何在?良心何在?
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几个医护人员这时候就都语塞地站在了走廊里。那个一脸蛮横的女医生就不停地摆弄着手里的听诊器说:你是谁?干嘛要你来管。
骆勇就冷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记者证说:我是市报的记者骆勇。
周围的人就都鸦雀无声了。骆勇看到那个女医生的脸也开始由红变白。
骆勇收了记者证说:我要见你们院领导。然后就拉着那个农村女人朝楼上的办公室走。
骆勇这一番犀利的陈词刚好就被来医院探视一位女友的沉鱼看了个正着。沉鱼就盯着骆勇那魁梧的身影在心里说,这男人可真够厉害的。
从医院出来想坐车回歌舞团的沉鱼在汽车站点儿看见了正捧一本书乱翻的骆勇。
沉鱼不知怎么的对这个男人就有了一些好感。
沉鱼走过去极小声地说了一句:大记者真是用功啊。
骆勇听了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沉鱼便又低下了头。
沉鱼不由火起,心想一个小记者有啥牛气的,就禁不住冒出了一句:装蒜。
骆勇用一双很犀利的眼睛盯着沉鱼,好半天才说:我从来不跟漂亮女人答话,免得招惹是非。
沉鱼倒被他这句话气乐了,这算是哪门子哲理呢?漂亮女人咋了,能吃了你?
这时候,车来了,上车的时候,骆勇就抛下沉鱼奔了后门,好像有意躲着她。
沉鱼便觉得像被人愚弄了似的,狠狠地用脚踢了一下车门。
而戏剧才刚刚开始。沉龟和骆勇又一次见面是在事隔两星期后市美术馆的一间展厅里。
当时沉鱼和同事小米正在欣赏一幅桑格斯塔尔画的油彩画《卧着的裸妇》,整个画面就四种颜色,女人的身体是浅蓝色,头发似隐似现呈黑色,身体下的部位是白色,而身体上面的底色为大红。当时小米问女人的裸体为什么是浅蓝色,而身体之上的部分又为什么是红色?沉鱼便说画家可能是在画夜晚欲睡的女人,月光下的裸体就是那种很美的浅蓝,而能够制造这种氛围的一定是——壁温暖的火炉,熊熊的火光就构成了女人身体之上的红色。
两人这么小声说着的时候,就有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加了进来:我看不是那么回事,蓝色象征着纤细和柔软,就像一块玻璃,给人透明的感觉,红色则是欲望之火,要不怎么能是红色的呢?
沉鱼随着声音看到了骆勇那一张白净又富有棱角的脸,她就由惊讶变成了恼怒,又是这个夸夸其谈傲慢无比的家伙。沉鱼扯了小米就走。
小米则拽住了沉鱼的衣角说:走啥?不妨听听他的高见。
沉鱼无奈,便用鼻子哼了一声站住了。
骆勇这回穿了件黄色的旧棉军大衣,手捏一卷报纸,他又凝视了一阵儿那幅画后说:其实这幅画只是一个梦境而已,整幅画中潜藏着一种对性与人格的信赖,画家用四种颜色铸造了一种氛围,你们看调色板上没有居室的颜色,也没有远山的颜色,但四种颜色却是一种无限的距离,在画家的笔下变远变成永恒。其实欲望也是一种不朽的生活主题,也具有着一种超脱尘俗的光芒,画家先用一种浅蓝色赋予了女人的裸体,没有隐匿的模糊之感,而底色却是白色的,意在人们的视野中留下纯洁,这也就是一种很实在的颜料,从白色到无色,使读它的人在联想之中展开觎望之门。而那女人的身体之上的红色则是画家特意构制的圣火,它的真正含义不在于熄灭而是寂静之中的照耀。其实归根结底说,女人是花朵,是月亮下的蓝玻璃,也是男人们万念俱灰时企祈盼的一种希冀。
骆勇说完了,就用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已经听呆了的沉鱼。
身旁的小米就说了一句:简直精彩极了。
沉鱼这时候才发现骆勇一直在盯着她,就脸红地说了一句:荒谬的理论,简直是对女人的亵渎,甚至充满了血腥。
然后,沉鱼就背着包扬长而去。
后来沉鱼和骆勇真正认识并相识之后,在一次聚餐时,沉鱼还问过骆勇,你们记者的敏锐是从天性中来呢还是直观?
骆勇喝了一口啤酒后说;好女人从来不对遭受过的蔑视耿耿于怀。其实,那一次是你赢了,你能站下来听我解读那幅画,甚至后来你能说一句强词夺理的话都是一种难得的支撑。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最为重要的是一种顽强的心性,我想没有人能真正地注解那幅画,那或许是一些漫无目的的线条和色块,许是日积月累在画家心目中的寂寞被氤在了那些色彩里,而惟一没有颜色的就是人的生命和爱情。
沉鱼和骆勇的真正相识是在一次去省城出差的旅行中。
当时,沉鱼乘坐一列夜间的火车,她在二层卧铺上睡下后,火车便启动了。其时沉鱼正跟自己的丈夫赵明办着离婚手续,心里憋闷,就翻过来掉过去地睡不安稳,不小心将压在身上的一件大衣滑了下去。沉鱼就慌慌地起身往下看,衣服正好掉在了下铺那人的身上。沉鱼刚想开口让那人帮忙拾给她,却一下呆住了,那人竟是与她见过两次面的记者骆勇。
这时候,骆勇已经站起身将大衣给她递了上来,两个人相互注视着笑了。
两个人就聊到了熄灯。
在省城的两天中,他们又约着见了一次面,并一起去看了萧红故居,经历史雕刻出来的一些东西和古远的文化,使两个人从沧桑的心境中彼此走了出来,并变得活泛起来。
沉鱼在细雨中走着,心里很是烦闷,自己和丈夫赵明离婚了,自己就成了众人瞩目的一个女人,成了众矢之的。家对于她来说,暂时消失了,继之而来的就是一种切割心灵的寂静,那些潜伏在她内心深处的东西都一一闪现出来,带给她更大的伤痛。
沉鱼想到丁团长说的那句话:你真是一个守旧的女人,心就一阵抖动。
沉鱼知道丁团长早就看中了她这张脸和她这具窈窕的身体。不顾别的演员的仇视和不满为她争得一个主舞的角色,也许就是丁团长在实施他亲近于自己的目的。
入夏后的一个下午,沉鱼到团里后发现竟没有一个人,她就问看门的老徐头,老徐头说今个下午都放假了,说是李编剧病了。沉鱼听后便要往外走,老徐头就说,丁团长让我告诉你,他找你有点儿事要商量,他在楼上办公室里等你呢。
沉鱼没想那么多,就转身上了楼。沉鱼敲开丁团长门的时候,丁团长正穿着一件敞开了怀的衬衣,坐在沙发上看一个剧本。
沉鱼就问:团长你找我有事吗?
体态稍胖的丁团长放下手中的本子说:嗷,是沉鱼啊,今天下午都放假了,李编剧又病了,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找你呢,快坐下。说完就从身旁的一个小冰柜里拿出一筒饮料来,打开递过去。
沉鱼接过来放在身旁的茶几上。
丁团长就从抽屉里取出两个信封笑着说:沉鱼啊,这两封信都是跟你有关的……,后面的话就憋了回去。
沉鱼心里纳闷儿用眼睛盯着丁团长手上的那两封信,会是啥内容呢?
丁团长笑着走到她身旁,从一个信封里取出一沓钞票来递到她手上说:这是八百块钱,是年前那个剧的最佳舞蹈演员的酬金,是省里的一家赞助单位偷着给的,我们团得这笔钱的只有两个人,这一份儿是你的,就别声张了,你拿着买几件衣服吧。
沉鱼就感激地说: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花呢,大伙吃顿饭吧。
了团长就笑着说,别傻了,吃顿饭大伙也不会感激你,反倒会埋怨我偏爱你,那些人醋得很呢。
然后就把另一个信封也递给沉鱼说:这封信是有人告你和团里的好几个男演员乱摘男女关系的,本来该找你谈话做处理的,我给你压下了,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沉鱼看着那封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脸就红了,气得肩膀也哆嗦起来。
这时候,丁团长就把手抚在了沉鱼的肩上说:其实也没有什么,谁还投有个七情六欲,但凡事都要有分寸,要有节制的。他见沉鱼眼圈湿了,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来替沉鱼擦脸,继之就用一双手搂住了沉鱼。
沉鱼挣扎着,她一个纤细的腰身就被丁团长抱了个正着。丁团长的一只手就伸进了沉鱼的衬衣里,摸到了她丰硕的乳房。
就在丁团长往下欲解沉鱼的裤带时,沉鱼顺手操起了身旁的电话,猛敲了几下听筒。这电话是和楼下门卫室的电话串联的,这样楼下门卫室的老徐头就会上来,他会以为是丁团长在叫他。
丁团长见状就悻悻地松了手。
沉鱼羞红着脸将那信封和钱摔在桌子上,跑出了门。沉鱼在楼梯口遇到老徐头时,就听到身后丁团长那粗门大嗓的声音:这女人做错了事还不许你批评她,简直是反了天不成?
后来,沉鱼就想那时候丁团长说那句话时,一定将手里拿的那封信给老徐头看了,以示他的清白。
该有个家
骆勇是在认识沉鱼之前,就结识了落雁的。落 (罗)雁是一个很活泼又俊气的女孩。基本上是属于那种雅而不俗的现代派。落雁给骆勇的印象是心直口快,但有那种不大不小的虚荣。
落雁的年龄和骆勇比起来,整个差了一旬。落雁是这座城市一家贸易商场的个体服装摊床的小老板,确切一点儿说是个体业主。
骆勇和落雁的相识也很偶然,可以说骆勇本来该是落雁的顾客,那天骆勇正和他一个当警察的同学去那家商城逛。他刚刚得到了笔丰厚的稿酬,就约他这个同学出来吃饭。他的这个很要好的同学偏要买套便服,两个人就到商场里逛上了。
在两个人走进落雁的精品屋后,骆勇的同学就相中了一套秋装,两个人就取下来试穿。这时候,又进来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男青年,不容分说从衣架上拿下一套高级西装,比试一下后问多少钱?落雁说最低价六百元。那两个男青年就从口袋里摸出三百块钱丢在柜台上,说:那就三百元,现在的服装都是他妈乱要价,谎价一大半呢。说着就装了西装欲走。落雁便急了,这样子得赔多少钱啊,就过去拽那男青年的衣服。那男青年就瞪了一双通红的牛眼珠子骂道:老子他妈玩你这样的小妞都用不上三百块的,不识抬举咋的?说完就搂住落雁的脖子用手乱摸起来。落雁就一边哭一边往外挣。
骆勇看不过去了,冲过去用手拽开了那男青年。那男青年就挥拳打在了骆勇的鼻子上,骆勇的鼻子和脸就流出了血。
骆勇的同学气得掏出了手枪,照那男青年的后背就是一枪把子,砸得那家伙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另一个刚要过来比试,瞧见骆勇同学手中的枪,便傻了。
骆勇的同学便让那男青年补足了西装钱,然后给两人带了手铐,带走了。
骆勇一边用手拭着鼻孔流出的血,一边往外走,落雁过来递给他一块很白的手帕,并拉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围观的人就都散了。落雁很感激地要给他倒水喝。
骆勇就说,你忙吧,一会儿要有人买东西的。你害怕了吧,没事的我那同学是警察,沟北分局的,收拾那俩臭小于就是个玩儿。
落雁将一杯水端给骆勇说,你是报社的吧,我看见你来采访过我们经理,好像是姓骆?
骆勇点点头,落雁也笑了。这时候骆勇的同学回来了,他把那两个喝多的家伙送到了商场的保卫科。
两个人又挑选了那套秋装,落雁执意不肯收钱。骆勇那同学就火了:想贿赂我是不是,刚才那事儿你也别在意,那是我应该做的,警察嘛,保一方平安是我们的天职。说完就丢下标价上的钱,提了衣服就走。
骆勇笑了笑告辞了。
落雁很过意不去地追到了门口,落雁望着骆勇他们两人渐渐离去的背影,鼻子就觉得很酸。
后来落雁在一次去报社登广告时,专程去看了骆勇。正在办公室埋头写稿的骆勇很是惊讶。
落雁很爽快大方地说:骆哥,上次多亏了你和你那警察朋友,要不然我可要吃亏了。
骆勇就拉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然后说:那也不算是什么事,正好赶上了,你非要感激一辈子不成?
落雁就巧舌如簧: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这是我妈妈从小就教我的。
骆勇调侃道:那你怎么报答我啊?
落雁就说:请你吃饭吧,等以后逢年过节的再送点儿礼。话说到这,又连声说不好,送礼那玩意太俗了,处一个好兄妹吧,什么事情都好有个照应。
骆勇就说:你没有兄妹吗?
落雁告诉骆勇,她家在城郊的一个乡镇,只有一个姐姐嫁人了,靠种几亩田养活一家人。她高中毕业后就从家里跑了出来,闯荡了三个年头了。
骆勇就用心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孩儿,简直称得上精美绝伦。他做记者十几年了,走南闯北,什么机关都进过,还真就没有看过这么俊俏的女孩,朴素大方之中又含一股子小家碧玉的妩媚。骆勇的心就动了一下。
落雁起身拉骆勇出去吃饭,说她早上还没吃一点儿东西呢。
骆勇就笑着说:改日吧,我那警察同学这几天出差办案去了,我们两个孤男寡女的不好看的,若是让你男朋友知道了,该让他吃醋了。
落雁就笑着说:没想到这新闻界鼎鼎有名的喉舌利剑还这般婆婆妈妈、三规五戒的,我男朋友还不知在哪个地方转筋呢。说着就用力扯了骆勇的胳臂往外走。
骆勇没有办法只好草草地收拾了桌上的东西,随她出了报社的门。
那一次,两人一起吃了一顿加州牛肉面。落雁花了十几块钱和十几分钟便了却了她的一个愿望,然后,就匆匆地赶回商场去了。
那时候骆勇就想,做买卖人真是太精明了,但作为女人是否太虚了些呢?
后来的交往中证实了落雁并不是这样的一种人,那一次落雁确实是有事急着赶回去。那之后的几次聚餐都是落雁抢先付的钱,而每一次都有几百元的花销。
让骆勇最为感动的是两个人相识后他的一次省亲。
骆勇匆忙地要赶回乡下去为他七十岁的母亲过生日。他赶到商场想给老母亲买一套衣服,便找了落雁帮忙参谋一下,落雁便帮他选好了衣服,并为他包好。当骆勇乘车回到乡下母亲家,取出那套衣服时声发现了衣服口袋里的五百元钱。
骆勇想了想,就想到了这一定是落雁做的,因为衣服是她帮着包好的。骆勇就有些感动,想这女孩的心可真细,但想过之后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两人只是一般的朋友,受这么重的礼算什么啊。
回去后骆勇就约了落雁出来吃晚饭。饭桌上骆勇就掏出那五百元钱放到她面前,说先谢谢你的好煮,但这钱我母亲她不收。
落雁的脸就沉了下来,莺声细语地说,钱多少只是要表明一分心意,你怎么能拒绝呢?而拒绝就是伤害。在这座城市里我是没有一个亲人的,我是把你当成了我的大哥哥才这样做的啊,反过来你也可以关心我帮助我、甚至爱护我啊。
两个人的眼光相遇的时候,骆勇就发现落雁的脸已经是红红的了。
那一次,骆勇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开始真正地将落雁当成自己的小妹妹看了。
骆勇是在与落雁相识的那个冬天参加了他那个警察同学的葬礼的,他伫立在市公安局肃穆的礼堂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多好的人啊,说走就走了。他的这个同学是用自己的一腔热血书写了他人生壮丽而悲壮的一笔。
他是为了救一名无辜的妇女,被三名歹徒杀害的,在击毙最后一名歹徒的时候,他才倒下去。
骆勇觉得这个冬天太残酷了,大雪将一屋子的人胸前的纸花都染成了白色。哀乐之中,骆勇就看见了他那个警察同学正朝他走过来,微笑着,还是一脸的安详。
骆勇手中的笔怎么也不能在采访本上记下一个字。
后来,他又和落雁去了郊外的陵园,两个人将一大堆鲜花放在了他那警察同学的墓碑旁。
石砌的墓碑在冰天雪地里孤单地立着,上面的刻字显得很呆板,读过一遍便让骆勇的眼睛觉到,了疼痛。
落雁低声哭泣着,然后面对墓碑跪了下来,她很怀念这个曾经帮过她的好警察、好兄长,好人怎么这么不长寿啊?落雁的一双纤手不停地抓着墓上的积雪。此时,天就幽暗起来,有一阵风舞过来,骆勇就看到了一群不大不小的鸟从墓地后面的松林里飞起来,骆勇就拉起落雁说:走吧,该让我的兄弟安息了,你没瞧见那群鸟吗?那就是他的灵魂,已随着那些鸟飞向另一处幸福的空巢了。
两人走出墓地的时候,落雁就在雪地里将骆勇拦腰抱住了。落雁声音弱小地说:哥,我好怕啊,我多想有个依靠啊。
骆勇就任凭她娇小的身体依偎在自己怀里而一动没有动,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是该有个家了。
临近一月的时候,骆勇和记者部的小宇去了吉林省的通化,两个人的任务是采访冬运会北方六城市滑雪赛。
长白岭滑雪场景色很是怡人,一到了那里,骆勇就觉得自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无边无际的山林和大雪使人一下子就解脱了,在茫茫的雪野上,骆勇不再有那种残酷的感觉,他觉得有不少人在这样的季节里产生绝望那是多么可笑和偶然。大雪一下子就掏空了他独居几年来的寂寞和事业上的琐碎心境,他觉得只能用空旷这个词来概括他这时候的心情。
晚饭时,骆勇的兴致很高,他和小宇及几个各城市来的记者一起喝了不少的啤酒,饭后就一个人从旅馆里溜了出来,他要走一走、看一看黄昏的雪景,理一理最近一个时期自己的心绪。
老婆突然回来给他丢下一些钱,领走了唯一可相互依赖的儿子已经一年多了,自己至今还一个人独居着,不少朋友给他介绍一些挺实际的女人,他都没有看上一眼。原因无外乎只有一个,他还不想立刻就重新回到家庭生活的圈子中。刚刚从那个烦躁的鸟笼子里出来,那种失意还没得以恢复,心灵的创伤还没有愈合好,怎么能再轻率地重新上路呢?
但沉鱼却很让他迷恋。
这是事实。他知道沉鱼也刚刚离了婚,像沉鱼这种长相超群、人品又优秀的女人,虽然是已婚的女人,但也会有很多人去主动向她进攻的。相识半年多来,骆勇觉到了沉鱼对自己印象不错,但女人毕竟是女人,在婚姻这方面往往是很软弱的,沉鱼不会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的,何况沉鱼又不是这种女人。但让自己去向她挑明心情又不合时宜,万一沉鱼她矜持一回,或者不认真地和他开一个玩笑,自己一颗羸弱的心怎么能承受得住这珍重的爱情呢?
骆勇又想到了落雁。这个只有二十四岁的女孩,自己整整比她大一旬啊,落雁的态度已经很明朗,那就是已经真正地爱上了骆勇,她可能认为骆勇成热、自信,事业又一帆风顺,找他做一生的依靠会牢固可行。
但毕竟年龄差距太大了,他怎么好这样轻率地对待一个还未涉入爱河的女孩呢?世俗的偏见暂且不说,自己的父母和单位同事面前也说不过去啊。
骆勇踩着厚厚的积雪沿滑雪场向树林的深处走去,偶尔回过头看见那深一个浅一个足窝,他就觉得在这爱情、婚姻之路上该慎重的迈出他最后的一步。
第二天比赛开始的时候,天还落起了薄薄的雪花,滑雪健儿们五颜六色的滑雪服和精湛的技艺使骆勇大开了眼界。他和小字整个一上午都忙着不停地采访、摄影,心绪就渐渐地好起来。
中午吃工作餐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站在餐厅的门口喊谁叫骆勇?黑龙江来的。骆勇就诧异地站起身,问是怎么回事?那女服务员就说,到办公室接个电话。
骆勇就更加诧异了,会是谁呢?这滑雪场他是第一次来,没有熟人啊。骆勇就出了门奔挨着餐厅的那间办公室走去。
骆勇操起电话后,没想到对方竟是落雁。
落雁先在电话的那一端银铃般地笑,然后就问通化那儿冷不?要注意身体啊,真后悔你去时没给你带一件羽绒服。
那口气俨然就是骆勇的老婆。
骆勇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
他拿着电话的手就抖动起来,声音也变了调。骆勇就问:你怎么样啊,落雁?早晨去卖货的时候一定要吃饭,记住,要不然站一上午那可不是小事。
末了,落雁就问骆勇还得几天能回来?
骆勇就说还得四五天的时间。
挂上电话,骆勇就没再回餐厅,而是走了出去。满院子的积雪这时候被阳光一照,竟发出了银色的光芒。
面对着这偌大的一个滑雪场,骆勇觉得眼前的这片雪野似乎是某种空白,正在寂静之中等待着他写下一笔。
写什么呢?骆勇望着远山和牧场,心就悸动了一下,那炫目的银白是一直连着天边的,更使他没有了主意。
骆勇和小宇不时地把稿件用传真机或电话发回报社。十几天下来,两人才真感觉到很累很累。采访结束那天,骆勇让小宇用照相机给他拍了一张背景是茫茫白雪的照片,小宇在摁动快门的时候,骆勇就觉得自己笑了一下,过后他又觉到了那笑里面又有一股淡淡的苦味儿。
骆勇回到本市的时候,他哪儿也没去,到报社放下最后一批稿子,卸下旅行包就回了家,匆匆地放水洗了个澡,然后就躺到床上睡了。
骆勇刚刚闭上眼睛,床头的电话铃声就响了。骆勇不耐烦地抓起电话听筒,喂了一声,朦胧中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骆勇睁开眼睛仔细听了一下才听出是沉鱼打来的。
沉鱼似乎很高兴地说: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天总往你家里或单位打电话,又总是没人接,怎么样?通化之行有什么收获啊,什么时候到家的?
骆勇的眼前就浮现出了沉鱼那娇羞的模样来。
沉鱼约他出去吃晚饭,并声称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讲。
骆勇就答应一个小时后见。
做了真正的男人和女人
骆勇对沉鱼产生好感和信赖还是从一件事情开始的。
那是一个星期三的午后,沉鱼给骆勇打电话要到他办公室来。骆勇见屋里没人就答应了。沉鱼敲门进来时,骆勇就看见沉鱼的眼睛红红的,就问她究竟出了啥事?沉鱼就说:我想在报纸上告我们丁团长。
骆勇心里就一惊,忙问:告他什么?
沉鱼沉吟了一下就说:团里这阵子有一个进京的演出任务,本来上边给了二十万元的排练费,可丁团长却暗中留下了五万元,还把进京的节目做了调换,本来可以参加排练的歌曲《边疆情》被丁团长拿了下来,换上了由她主舞的舞蹈《梦之门》。
骆勇就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沉鱼就说后边的话是丁团长亲口对她说的,还让她日后好好报答他。至于丁团长贪污排练费的事儿,则是团里的会计于敏告诉她的,说丁团长经常这么干已经有几回了。
骆勇就说:于敏是不是瞎说呢?沉鱼就说不是瞎说,于敏刚刚被丁团长换下来,丁团长打算让她提前退休,而接替她的是丁团长的一个远房亲属。当然丁团长答应给于敏解决一户新住房,据说已向文化局申报住房申请了。
骆勇就沉吟着说,丁团长对你不怀好意,但毕竟是在扶助你,像你们这样苦练苦熬,了十几年能有一次进京施展才华的机会不是很难得吗?
沉鱼就郁闷地说:这样下去,歌舞团就会被他搞得乌烟瘴气。
骆勇就说:文章我可以写,但得换一种方式,明天我就电话采访一下省文化厅的主管部门,将排练资金情况和进京演出的剧目公布在报上,可以使他被动地挨一闷棍,且只能哑口无言。
沉鱼想了想就答应了。
第二天骆勇就找了他在省文化厅当科长的一个同学,让他的同学帮着找了剧务科的负责同志,并进行了电话采访,之后就将被省里订下来的几个剧目和排练资金情况写进了一则消息中,第二天就见了报。
果然剧目中没有沉鱼编的舞蹈,报纸出了印刷厂后,歌舞团丁团长就找到报社的领导,说骆勇的报道有失实之处。虽然丁团长对资金情况没提出什么,但对剧目情况做了更正,说那个歌曲经团里商量不如舞蹈有透明度和分量。骆勇一公布于众,势必会造成团里一些演员之间的矛盾,并责令骆勇和报社方面要更正一下。
报社的白副总编就找了骆勇问情况。骆勇只是说他听说市歌舞团今年有进京演出任务后才打电话采访省文化厅剧务科的,并且觉得这是一件突破了本市进京演出的历史性空白的喜事,也象征着我市戏剧界的艺术水平的真正突破。然后拿出电话记录给白副总编看了。
白副总编告诉他,不管怎样你该将稿子的采访情况在编发之前给文化局和歌舞团的领导看看,虽然这事不算什么,但多少也给歌舞团的工作带来了不便。
社里就研究在下一期的报上将节目重新更正一下,并扣除了骆勇当月的奖金。
骆勇听到这一决定的时候,淡淡地笑了一下,就像猎手又解决了一个刚刚发现的猎物一样,他觉得浑身很轻松。
那一次沉鱼就真的没有进京参加演出,原因是她请了病假,硬是在家里呆了半个月。丁团长见沉鱼不上班才惋惜地、不情愿地将节目重新做了更正。
通过这件事,使骆勇对沉鱼有了一个新的看法。她觉得沉鱼不单单是一个成熟的已婚女人,而且在做人和处事上相当地清醒。这个女人知道丑陋掩盖下的淫欲和残忍,该怎样地去摒弃和对付。
骆勇爱上了这个女人。
报纸披露歌舞团要进京演出的消息后的那天晚上,骆勇被沉鱼约到家里,沉鱼做了一些好菜,两人都喝了个半醒半醉,尔后就互相拥着说了一大堆知心的话语。
沉鱼说:我是飞翔惯了的,真地需要你这样一块大石头来拖住我。
骆勇就说:飞翔该多好,最重要的就是那让人羡慕的轻盈的自由。
两个人第一次在那个夜晚做了一回真正的男人和女人。
骆勇一想到那一次和沉鱼的欢爱就,阵耳热心跳,自己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那样,总觉得自己好像有愧于沉鱼。
在接到沉鱼电话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想,沉鱼这一回要跟他说什么呢?难道又是她们团里的事情吗?
时针过了一个小时,骆勇就起床穿好衣服,洗了一把脸,然后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布桥街的那家音乐餐馆。
下车以后,骆勇就看见了站在酒馆门前的那个巨大的塑料啤酒瓶子旁的沉鱼。
雪刚刚覆盖了这座北方的中等城市。沉鱼穿了一件李宁牌的红色休闲夹克,一头黑油油的秀发披散在肩上,很是洒脱,手里抱了一个绿色绸布包裹,而且是很紧地抱着,生怕被人抢走了似的。
两人握了二下手后就进了屋,捡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就有服务生送上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骆勇端起杯子轻轻地品了二口,然后就拿眼睛定定地盯着沉鱼手中的包裹。沉鱼笑了,燕子呢喃般地说:记者的眼睛真那么毒啊,猜猜看,里面是什么?
骆勇托腮沉思了一下说:是件男人穿的衣服吧?
沉鱼就抖开了包裹,真的是一件米色的很厚实的毛衣外套。
骆勇的心就一热。
两人吃饭的时候,骆勇就问沉鱼找我有什么事啊?
沉鱼就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给你接风,想你冰天雪地里做了十几天的战地记者,也该犒劳一顿的。说着就用筷子夹了一些菜放到骆勇的碟子里。
骆勇便大口地吃起来。
饭后两个人往回走的时候,沉鱼就告诉骆勇,她被团里退下来管服装道具了。丁团长说她年岁也不小了,再跳舞蹈也跳不出什么名堂的。
沉鱼说着话言语之中就有了一些淡淡的忧伤。
骆勇就爱怜地将沉鱼的肩膀扳过来,拥着她缓缓地走。
夜色平坦地落下来,那些稀疏的树影将路灯切割成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光斑,将两个人的影子收了进去。
两个人走到骆勇家楼下的时候,路灯的灯影下站了一个绰约的女孩儿,一双忧郁的大眼睛正定定地望着这两个人。
骆勇愣住了,这不是落雁吗?
骆勇松开了沉鱼,走到落雁面前,轻声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落雁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手指了指跟在他身后的沉鱼问:她是谁?
骆勇就说:她是我的未婚妻沉鱼。
落雁就愣了一愣,回转头看着沉鱼,好半天才扭转身朝汽车站点儿的方向走去,依稀的路灯光晕下,骆勇就看见了落雁眼眶中那晶莹的几滴泪珠。
骆勇就将钥匙给了沉鱼,让她先上楼,说自己送送那个女孩儿,说完便追上了落雁。
落雁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用手帕擦眼中的泪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曲。
骆勇一边搓着手指一边说:落雁,你别太伤心了,我知道你的一片心意,但是我们之间存在着年龄的差距啊,而且你还是个没有结过婚的好女孩儿,多有前途啊,像我这样子已没有了什么追求价值的男人不值得你爱的。
落雁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话:一个人爱上了大海,她就会义无返顾地喜欢蓝色。
骆勇就站在马路旁一棵挺高大的梧桐树的树影下望着落雁那纤秀的身影渐渐离去,已经很远了,他还能听到落雁叨咕的那句话。
骆勇的鼻头就一酸。
两个女人的哭声
回到自家楼下的时候,沉鱼也没有上楼,一个人默默地站在楼梯口。
骆勇挽了沉鱼的手说:我们上楼吧。沉鱼却没有动,将那串黄铜钥匙塞给骆勇说,我得回去了,说着抽身就走。
骆勇便觉得胸口很堵,嘴里就说沉鱼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也为这一点儿小事吃醋吗?
沉鱼便停下了脚步,怯怯地说:我不希望你为两个女人用尽苦心。
沉鱼的背影很美,但很快就被刚刚升起来的月色淹没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沉鱼就一天天地等。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在逐渐地苍老。
沉鱼这种感觉绝不是指她的容颜和身体,而是指心情。
沉鱼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一条悬空的山谷间了,在婚姻上、自己刚刚营造起来的自信和希冀,正一点点儿地被一把利刃切割和抹杀,这好像是一个没有欢乐的情节,使她的一颗心渐渐地瘦下去。
沉鱼在等待着骆勇来找她,向她解释和那个小女孩的事情,来向她表白一些真实的爱意。
但是,很多天过去了,也没有骆勇的电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落雁也在焦急地等待,她想骆勇不会舍弃她的一腔情感,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有多么快乐和舒心啊,骆勇是一个很成热又有才华的男人,他会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落雁就侥幸地在心里想,骆勇和那个岁数很大的剧团的女人不会长久的,那薄施胭脂的爱又能有几分的牢靠呢?
后来,沉鱼和落雁是同时听到骆勇出了事的,两个人赶到市人民医院的时候,骆勇已经离开了人世。骆勇是这天上午赶到市国贸城采访特大火灾时,为拍摄武警官兵救人的场景而被楼上落下来的一块石板击中头部的。
骆勇抢拍到了十几个珍贵的镜头,却在这一场大火中和两名消防战士一起献出了生命。
落雁伏在骆勇的身上失声痛哭,不停地用一双纤手抚摩着骆勇那布满血迹的脸孔,沉鱼则站在落雁的身后,一双手抖动着梳理她那一头黑色的秀发。
病房里静极了,两个女人啜泣的细小的声音将周围人的心弄得很疼。
之后,两个女人的哭声就将半白的墙壁上那个巨大的红十字震得跳了起来。
没人能够原谅这个晚秋,一群大雁鸣叫着飞过灰色的天空。
在城市的一隅,黄昏已经很重了,两个女人才从墓地中走出来,她们默默地流着泪水。这时候,远处教堂里的钟声响起来了,年岁小一点儿的女人说:这钟声真是太无情了。年岁大一点儿的女人就望了望远处已经亮起来的灯火说:这是送他、让一个好男人走好的福音吧。
而渐次亮起来的灯火就为无边的夜色打上了暗红色的封面。
章回小说2000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