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毛
和李洁军已是老朋友了,采访起来轻松自如,他打开话匣子侃侃而谈:
摄影记者要学会单兵作战
“没有小报纸,只有小记者”。身处再小的报纸,都必须将自己定位于大报,大意识。我始终持这种信念。
1996年3月的报道摄影研讨会上,曾璜和黄文讲了一些国外对版面的要求,他们的介绍给我的印象很深,从中受到很大的启发,立刻就在和陈远忠去云南采访丽江大地震时开始实践。灾难几乎年年都会发生,而一个记者如何面对每一次具体的灾难,是对一个记者的考验。这次我没有做每天动态报道的任务。因此,我有时间和机会深入采访。我的这组报道在雅格布森来中国讲课的时候曾作为范例中的一组,他说,这几乎是唯一一组没有问题的照片。
我选在春节前后到丽江,这是一段特殊的时期。一下飞机,在昆明机场我就看到了一架褐色的美军飞机,美国人送物资来了!我马上溜过去采访,拍了美国救援物资和法国的无国界医生组织。
到丽江后,我们一个一个地方走访,了解线索。比如,我们了解到丽江有一座劳改农场有七、八百个犯人,地震发生后,监狱的墙都倒塌了,但犯人没有一个逃跑的。我赶到这个地方时,院墙仍没有修复。
灾难之中一切都不是可以预料的,一切都只能靠你的眼睛去看,靠你用心去感受。
我们就住在老乡家,在丽江呆了二十多天,白天拍摄,晚上采访。新闻摄影记者不能只拍,还要会写文章,不能只写简单的图片说明,你要对你采访的事件作更进一步的报道,要能够单兵作战。我从进入新闻这个行业,一直就是这样工作的。摄影记者单兵作战非常有优势,一方面你的拍摄是直观的感性的,另一方面你又能对事件的背景环境和人物关系用文字进行描述。这样的报道现场感强,又具体又有深度。
比如那次做唐山地震20周年的采访我处在采访的观察阶段,就拿笔记本记录,见到可拍的就拍,拍完了再跟被摄者聊天,对他们进行采访。而且,在采访之前,必须作大量的资料积累工作,你必须对你进行采访事件的背景有清清楚楚的了解,否则,在前方你会碰到因为对背景资料缺乏了解而带来的麻烦。去之前,我在广东省地震局查了大量的资料,而且把关于1976年7月28 号,那天的一切文字资料都复印了。按道理,我不必如此费劲,因为我是报社派去采访“纪念唐山地震20周年”活动的,拍了活动也就完事了。但是,我把所有能了解和看到的一切都作了报道。包括唐山政府提出的“抓住机遇招商引资”这样的内容。
我在“抓住机遇招商引资”大标语下等着,几位残疾人通过时拍了一些照片来表达这一内容。当然这照片很图解。但新闻照片经常是说明性的,需要图解的。
“7·28”的前一夜,我们一夜没睡,满大街的转。我拍摄了很多在凌晨烧纸钱的人,唐山人怀念亲人的活动,令我非常的感动。
我还采访了一位在展览馆搞摄影的人,他手里有很多唐山以前的资料,我一方面用了很多他过去拍的照片,把他当作一个摄影者,另一方面还把他也作为采访对象,拍摄了他,听他描述了自己当时的反应,我希望通过当事人的介绍来反应在自然灾难面前人们的经历和境况。
我还采访了孤儿,采访了失去妻子和孩子的男人。
我们每一个人在面对一个事件或者一种类型的采访中都应该有自己的视点。否则,你的照片和别人的就没有区别了。
跨越拒绝,进入当事人的生活
1996年10月,偶然地我发现广东大茅岛的小岛上,住着一些麻疯病人,他们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过去这儿有一个麻疯病医院,病人逐渐地治好之后,他们回不去自己的家乡了,于是这一群人就在这个岛上生活下来。
我第一次上岛拿起相机就拍,他们很讨厌我,拒绝我,根本不接受我的采访。我一看这种情况,干脆把相机收了起来,找他们聊天。我先找了村长,在他家住了一晚上,村长问我,你不怕传染呀?我说,我不怕。因为上岛之前我就找过有关专家咨询,治好的病人传染率是极低的。
我还跟他们去芭蕉地干活,看他们打麻将。这样接触下来之后,采访就很顺利了。
我对他们的生活作了一组图片报道。麻疯病人最大的痛苦就是他们被拒绝于世界之外,他们只能在一个封闭的小空间生活。我的报道表达了他们对外部世界的渴望,表现了他们正常人生活的一面。他们被治好了之后,也结婚生子,他们的孩子也快乐活泼。他们的生活和我们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报道发了之后,引起了不少读者对他们的关心,他们的生活也有了一些改善。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社会对他们的恐惧,他们的几个子女还在省城上了学。
与编辑交流是摄影记者必须的
采访三峡截流之前半年,我就开始积累三峡的资料,从历史到现在,关于三峡的背景资料,我几乎都读了一遍。去之前我跟编辑商量如何报道的问题。我事先制订好一个采访方案和编辑沟通。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让编辑了解你的意图,在采访过程中,彼此可以不断地交流,在我所有的采访中,我都必须跟编辑不断沟通,他们会向我提供背景资料和意见。我也能将自己对照片如何编辑,哪张放多大提出我的建议。这种沟通的结果非常好。作为摄影记者,你不能拍完了把照片往编辑那儿发就完了,你必须随时考虑到版面,考虑你的报道传播效果才行。
我在截流前好几天就到了三峡,先去巴东采访拆迁的移民。一个这么有历史的地方要拆迁,一定是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的。另一方面,拆迁规模如此之大,仅就这一点,也值得关注。
采访完拆迁接着采访安置问题。最后自然地,就进行到了截流现场。你要让读者知道一件事的前因后果,知道一个事件的发展脉络才行。
截流那天有上千记者,我的证件进不了主席台,而且,我认为主席台有新华社记者,报纸可以用他们的通稿就行了。我必须另辟蹊径。
乘警察交班之间,我一步跨到了中央电视台的转播塔上,在塔上架上我的“大炮”(400mm长镜头),一直拍到大坝合龙。我这个位置真是游刃有余,想拍哪拍哪。而好多记者在底下却被警察赶来赶去,无法拍到合龙的瞬间。
那天我用的是黑白胶卷。因为我发现最近的小县城只有一个生产规模不大的冲洗店,这么多记者都在等着发稿,怎么来得及呢?发稿可是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的,所以,我马上请报社记者给我带来暗房设备,改拍黑白,这样,我可以自己控制冲洗时间。
活动一结束,我见车上车,见船搭船,想尽一切办法以最快的时间赶到旅馆。定影差不多就赶紧凭印象找出最佳瞬间的那一条传回报社,从赶回旅馆写好文字,冲洗照片到发稿,我用了三个小时。在这种时候,时间是第一位的。
职业化的记者要有职业化的生活方式
一个职业化的摄影记者的生活方式也应该是和他的职业相匹配的。我每天上午7点半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机看新闻,直到每天报纸摘要播完后才去办公室。到办公室后先浏览全国各大报纸。我的阅读习惯是首先看照片,我看对同一个事件的摄影报道我们和其他报纸的区别在哪里,哪家报纸编得好。然后再看文字。
摄影记者不能只研究图像,报纸是个商品,报纸办得好不好,读者喜欢不喜欢,跟发行量有直接关系,既然作为一个报人(我们自称报虫),你不关心这些是没有发展前途的。
看完报纸了解了一些新闻线索后,开始打电话与各方面的人交流,找新闻线索。
找到新闻线索后,自己去不了的地方就赶紧找人落实采访。
比如有一次广州下大雾,大家都想去拍飞机延误,但我想到了雾之所以几天不散的原因,也许和污染有关。我便给环保局打电话咨询,他们告诉我,这两天空气污染指标果然非常高,并且对广州大雾从他们的角度作了分析,第二天我到广州街头拍了一张为防止污染,头戴面罩的骑摩托车人的大特写。图像的视觉冲击力非常强烈。新闻照片往往不多用大特写,大特写用得好效果是很强烈的。照片和采访文字发出来后,既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又有深入的分析。
每天晚上编前会开完之后,我一定要回到办公室去看新华社今天发的电讯和国外其他通讯社发的图片,每周有二、三个晚上我要到技术科去看二、三个小时的各种新闻照片。
另外,为了工作的需要,我非常注意与人的交往,应该说我的“哥们儿”几乎全国都有。各种职业、不同年龄对我的职业是非常有好处的,新闻记者应该广交朋友,这样,你的知识会广得多。
最后说一点关于相机和胶片
我们常用胶卷一般是200、400、800度的,100度的胶卷基本不用。
我的闪光灯总带着柔光罩,永远安在照相机上。我喜欢打补光,包括拍黑白片,我也强调打补光。在闪光灯上加一个柔光罩拍出来的照片很好。新闻照片也应该尽量地拍得完美,我认为这也是职业化的体现。
我现在的技术是不成问题的,设备也非常好。报社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条件,就是要你尽可能出色地完成工作任务。◆
丽江大地震 李洁军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