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职的“保姆”大蟒蛇

1999-06-05 06:53笑人
东西南北 1999年8期
关键词:蟒蛇脖子保姆

笑人

儿子出生在西双版纳边陲的曼广弄寨子,寨子后面是夏洛山,前面是布朗山,山上都覆盖着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

我那时迷上了打猎,有时钻进深山老林追逐猎物,几天几夜都不回家。妻子要挑水、种菜、洗衣服什么的,只好把还在吃奶的儿子独自反锁在家里。我们住的是到处有窟窿的破陋的茅草房,毒蛇、蝎子、野狗、山猫很容易钻进来,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就在我犯愁之际,寨子里一个名叫召彰的中年猎人说可以帮我找一个不用管饭也不要开工资的保姆。我正纳闷,召彰已吹着笛子跨进门来。我注意看他的身后,并没发现有什么人影。他朝我狡黠地眨眨眼,一甩脑袋,金竹笛里飞出一串高亢的颤音,就如同那云雀鸣叫着飞上彩云。随着那串颤音,他身后倏地蹿立起一个“保姆”来。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股热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来,把地都弄湿了一大块。不好意思,我的确吓得尿裤子了。

妻子如同老母鸡似地张开手臂,把儿子罩在身体下面。

召彰用笛声给我们带来的保姆,竟是一条大蟒蛇!

“快……快把蟒蛇弄走。召彰,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弄条蟒蛇来吓我们!”妻子嗔怒道。

“我敢用猎手的名义担保,它是一个最尽心称职的‘保姆。我的两个儿子,都是它帮着带大的。哦,假如它伤着你们小宝贝一根毫毛,我用我的两个儿子来赔你们。”召彰很认真地说。

“这……我一看就恶心,饭也吃不下了。”

“先让它试10天吧,不合适,再退给我。”召彰说着,把蟒引到摇篮前,嘴里喃喃有词,在蟒蛇的头顶轻轻拍了3下,蟒蛇立刻如同一个卫兵似地挺立在摇篮边。

这时我方看清,这是一条罕见的大蟒蛇,粗如龙竹,长约6米,淡褐色的身体上环绕着一圈圈和一条条不规则的深褐色的斑纹。这些斑纹越往尾巴处颜色越深,是一条典型的西双版纳黑尾蟒;在下腹部,还有两条长约三四寸、退化了的后肢;一张国字型的小方脸,一条菱形黑纹从鼻洞贯穿额顶伸向脊背;两只玻璃球似的蓝眼睛水一般清澈温柔,微微启开的大嘴里,吐出一条叉形的信子,红得如同一片枫叶。整个形象并不给人一种凶恶的感觉。

或许值得试10天的,我和妻子勉强答应下来。

几天下来,我算是服召彰了。我敢说,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条蟒蛇更称职的“保姆”了。它不分昼夜忠实地守候在我儿子的摇篮边。夏天蚊子奇多,几乎每天早晨起来,都会发现儿子嫩得如水豆腐似的身上隆起几个红色丘疱。但自从这条蟒蛇来了后,可恶的蚊子再也无法接近我儿子了,它那条叉形的蛇信子,就如同一台最灵敏的雷达跟踪仪,摇篮周围只要一有飞蚊的嗡嗡声,它就会闪电般地朝空中窜去,那只倒霉的蚊子就从世界上消失了。有一次,老天爷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我亲眼看见有好几条花里胡哨的毒蛇溜到我家的屋檐下,在墙洞外探头探脑,但一感觉到蟒蛇的存在,立刻就返身仓皇逃走了。至于老鼠,自从我们请了“保姆”蟒,嘿,老鼠自觉搬家了,请也请不回来。

第八天黄昏,我到一位猎人朋友家去作客,妻子在家逗儿子玩。突然,寨子里有个女人要生小孩,叫我妻子去帮忙,她就把儿子放进摇篮,交给了“保姆”蟒。晚上我回家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儿,点亮马灯一看,差一点魂儿都吓掉了,只看见“保姆”蟒长长的身体裹住一条红豺,蟒头高昂着,嘶嘶有声;被它裹住的那条豺双眼圆睁着,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滚出来,豺嘴大张着,嘴洞里含着大口血沫;我用手指碰碰豺眼,毫无反应,豺已被活活勒死了。我急忙奔到摇篮边,可爱的儿子正睡得香,大概梦见了什么好吃的,红扑扑粉嘟嘟的小脸蛋上漾着一对小酒窝。

等妻子回来了,我俩哄劝了半天,“保姆”蟒才松开身体,早已僵硬了的老豺咕咚摔到了地上。我们仔细查看了一下,“保姆”蟒脖子和背上被豺爪撕开了好几条口子,流出了好多浓浓的血,靠近尾巴的地方还被叨走了一块肉。妻子感动得热泪盈眶。平时她一向节俭,这时却毫不犹豫到鸡笼里捉了一只大公鸡,犒劳“保姆”蟒。

10天的试用期很快结束了,还有什么说的,“保姆”蟒理所当然地成了我家的正式成员。

一转眼,儿子开始学走路了,不用我们费心,“保姆”蟒自觉担当起教儿子学走路的角色。它弓起脖子,高度正好在儿子的小手摸得到的地方,如同一个活动扶手,随着儿子的行走速度,慢慢朝前蠕动;儿子走累了,随时可以伏在“保姆”蟒脖子上休息,这时候,“保姆”蟒便一动不动,又如同一条结实的栏杆。小孩子学走路,免不了会跌倒,“保姆”蟒似乎特别留心注意少让儿子摔倒。每当儿子踉踉跄跄要摔倒时,它就会哧溜贴着地面窜过去,蟒头很巧妙地往上一耸,扶稳儿子;即使儿子仍摔倒了,它也如同一张柔软的毡子,垫在儿子的身体底下,不让儿子摔疼。

嘿,“保姆”蟒整个儿就是一架设计精良的学走路的机器。

光阴荏苒,儿子一点点长大了,没想到,我们和“保姆”蟒之间渐渐产生了矛盾。儿子3岁多了,理应与同龄小伙伴扎堆玩耍,但这么大一条蟒蛇守在儿子身边,儿子就显得冷清孤单;好不容易有几个胆子特大的小孩跑来与儿子踢皮球,“保姆”蟒守在一边,只要皮球不在儿子脚下,它就会朝着其他小孩张开那张可以吞食麂子的大嘴,吐出鲜红的蛇信子,进行恫吓;孩子们心惊胆战,扔下皮球就逃,儿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踢赢了球赛。这样的事重复了几次以后,谁也不再找儿子玩了。

渐渐地,妻子也开始对“保姆”蟒生出许多不满来。3岁左右的小孩是最可爱最好玩的年龄段,对父母充满了依恋,似懂非懂,憨态可掬。妻子喜欢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个够。每逢这个时间,“保姆”蟒就会竖起脖子,波浪似地摇晃蟒头,表现出一种痛苦状。“去去,快走开,我亲我自己的儿子,你痛苦什么劲儿呀!”妻朝“保姆”蟒挥手跺脚进行驱赶,但平时十分听话的“保姆”蟒这时候却桀骜不驯,嘴里呼呼吐着粗气,不但不离去,还在地上扭曲打滚,直到儿子离开妻子的怀抱,它才会安静下来。

很快,我也对它反感起来。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儿子吃了好几块巧克力,临睡前,我让他刷牙。不知道为什么,儿子对刷牙一点儿不感兴趣,我叫了几次,他都装着没有听见。白天我上山打一头岩羊,追了整整一天,还把一葫芦火药都用完了,但还是没有把那头岩羊猎到,肚子里憋了一股窝囊气没处发泄,这时算找到出气筒,撩起一巴掌,重重打在儿子屁股上。儿子在地上哭闹打滚。我更是火上加油,冲上去就想在儿子那已经有5条手指印的屁股蛋上来个锦上添花。我如同凶神恶煞似地举着巴掌刚赶到儿子面前,“保姆”蟒冷不防从儿子身后窜出来,瞪着眼,弓着脖子,拦住了我。我一怒之下,喝了声,“滚!”飞起一脚朝蟒腹踢去,不幸的是,平时看起来行动很迟缓的“保姆”蟒,这时候却表现得十分灵活,身体朝左一闪,我踢了个空;蟒脖子如弓似地一弹,那只方方的蟒头就如同一柄流星锤,击中我的胸口,我四仰八叉跌倒在地。我的模样儿一定很狼狈也很好笑,如同一只被翻转身的甲鱼。板着脸的妻子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来,儿子也破涕为笑,拍着小手叫:“打爸爸!打爸爸!”

我恼羞成怒,恨不得立刻掐断“保姆”蟒的脖子,我气急败坏地爬起来,还没站稳,蟒头流星锤一般又咚的一声把我打倒在地;不让我站起来,我就趴在地上不起来了,看你的蟒头流星锤还能奈何我!我匍匐前进,想迂回到墙角拿扫把收拾“保姆”蟒,可“保姆”蟒又一下子窜过来,蟒头一钩,先把我的双臂连同身体一起缠住,然后蟒尾一撩,将我的双腿也绕住了。我还是第一次被大蟒纠缠,那滋味和被绳五花大绑不大一样,皮肉并不觉得疼,只是胸口被勒得发闷,有一种缺氧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整个骨架似乎也要被勒散了。我大声叫唤咒骂,“保姆”蟒就是不松劲。渐渐地,我如同得了急性肠胃炎,忍不住要上吐下泄了。妻子看我脸上像涂了层石灰一般发白,吓坏了,喝令儿子把“保姆”蟒拉开,小儿淘气,嚷嚷道:“爸爸不打我,我就叫蟒蟒松开。”我无计了,只好缴械投降:“爸爸不打你了,我错了……”儿子面露胜利的微笑,跑上来摸摸“保姆”蟒的头,“保姆”蟒立刻柔顺地松开了身体……

就在我动脑筋想把“保姆”蟒辞退的时候,我的知青生涯结束了,全家调到西双版纳州的首府——允景洪去工作。

两个月后,我在街上遇见到允景洪来购买农药的召彰,他告诉我说,我们走后,“保姆”蟒咬着我儿子穿旧的一件小汗衫,待在我们废弃的那间茅屋里,喂它什么它都不吃,召彰用笛声想把它引走,它也不走。半个月后,它活活饿死了,死的时候嘴里还咬着我儿子那件小汗衫……(杜启荣摘自《劳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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