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晓棠
程妤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第一件事就是把跟随了18年的名字“桂香”改掉,她要做彻底的城市人。高挑丰满的身材,娇好的容颜赋予程妤勇往直前的信心,在流行才子佳人的校园生活里,程妤无疑是众多男生的追逐对象。程妤来者不拒,打着广交朋友的名义认下了可以排成连的“哥哥”。经过反复权衡、筛选,程妤的芳心终于交与了高她两个年级的王建。王建人长得高高大大的,很像香港明星黄日华,一脸的憨直。最重要的是,王建家是印尼的归侨。程妤轻而易举地成了王建心中至高无上的中央政府。
王建毕业后分配到深圳一家旅行社,带的是外国旅游团,收入丰厚,但每年总有长则半年短则3个月的旅游旺季带团在外。每到一地,他挥金如土给程妤买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以弥补不能相随相伴之遗憾。
大学毕业的前夕,在别的同学忙于分配的时候,程妤稳坐钓鱼台,因为王建的父母早在深圳某家公司为她选定了位置。百无聊赖中,程妤认识了来自广州正在学校培训英语的章力。章力举手投足都流露出富家公子的风范,补习英语是为近期迁往美国作准备。章公子纵横情场,传言无人可以绊住他,但去美国的梦想令学外语的程妤觉得值得在他身上做一回爱情试验。退一步说,这场试验就算程妤失败了,她背后还有坚若磐石的王建。
燥热的夏季,正是旅游旺季。程妤像计算最精确的数学家,充分地利用这段时间差,默默酝酿着这场试验。她万万没想到,墨守成规的王建也会玩儿“给你一个惊喜”的花招,突然出现在她和章力眼前。虽然当时她与章力仅仅是同坐床头打情骂俏,没有捉奸在床来得证据确凿,但心虚的程妤还是乱了章法,一时拿不出对应的套路。
王建像是一壶沸水掺了大量的冰块,毕毕叭叭地被迫莫名其妙地迅速冷却。他胀红了脸,怫然而去。听见程妤追着出来仓促地喊“王建!王建!你听我解释……”声音传得很远,成了铁板铜琶,带着凄凉,如呼唤一段千里外更无人烟的爱情。
程妤不敢多追,屋里还坐着章力。章力稳稳坐着,神情自若,仿佛他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转过头他居然好心情地劝慰程妤“男人嘛,气消了,哄哄就没事了。”章力托辞有事,潇洒地走了,好像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程妤,只不过是他借来贴身穿过的一件内衣,毫不相干地脱下,便算是完璧归赵了。
刚才还阳光璀璨,瞬间便落日西沉,急转直下的形势,令程妤想起童年吹的泡沫,一心想把它吹得最大最灿烂,不想却加速了它的早夭。程妤想了整整一夜,模拟了几套回天之术,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王建。
王建看来也是一夜没睡好,脸色发青。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使程妤看了心里暗自欢喜。程妤把责任完全推到章力的头上,自己充其量是涉世不深的女孩,稍稍有点儿失态。和章力的实质关系,由她嘴里说出来,不过是蜻蜓点水。
这次的恋爱王建是把自己完完全全地输入。这一次“大输”,真情真心已输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三三两两的性感和感性。惯来高傲的程妤悲悲切切如带水梨花,掀起王建莫大的情欲。
激情过后,王建总有种不干净的感觉,像是自己最中意吃的冰淇淋,无端地被别人舔了一口,留下了恶心的唾液。不久,程妤发现自己怀孕了。王建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两人仓促地办了结婚手续。从街道办出来,程妤看看手里的大红本子,说“这样子就嫁给了你?”
“你不是迫不及待要结婚?”王建冷冷地顶了一句。
两人没有举行任何仪式,用王建的话说,结这种婚有啥好张扬的。感情的事就是这样不公平,当程妤愈对王建施展百般柔情,王建愈不把她当回事。
那日程妤单位发了筐雪梨,她连拉带扛地弄上楼。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紧接下来的两天她下腹隐隐作痛,还淅淅沥沥地流着血。到医院看了,医生说,孩子保不住了,是流产。程妤眼泪汪汪地望着王建,不想王建一甩手,说:“好好的怎么会流产?不会是你以前跟谁打过胎,造成的习惯性流产吧?”
程妤整个人像被魔法锁定,僵成一尊石像,能动的只有汹涌的眼泪。感情用淡了,王建觉得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可留可剪的指甲,无关痛痒。
程妤想起母亲说的,做女人不能错,一步错步步错。她想自己最不该的是走回头路。那时候,章力是河,她急于渡,只有借王建做船,其实两个人都不是岸。程妤这才明白自己玩了一出自焚的试验,烧焦了自己的皮,要大片大片地剜去才能重长新肌。
红杏出墙,原本墙就没错,况且家中大小物件基本都是王建用外汇换回的,在一般人眼中,程妤的家还是有值得炫耀的金碧辉煌。程妤于是对王建便一再忍让,愈是退让,王建愈是认定她心中有鬼。
这样若有若无,进一步退三步的婚姻持续了两年。两年中程妤怀孕3次,流产3次,真正应验了王建所说的“习惯性流产”。丰满的程妤成了彻底的骨感美人,近看脸上已有了细细的皱纹。
王建带团从北京回来,和颜悦色地送给程妤一套藕色的裙子。之后的一月他早出晚归地忙忙碌碌,见了程妤不再连讽带刺,偶尔关切叮嘱两句“要注意身体”。程妤阴郁的天空眼见就要放晴。
王建打电话给程妤,说晚上有要紧话对她说。程妤当即请了半天假,忙忙乎乎地做了王建最爱吃的韭菜饺子。王建对程妤的慎重显然不适应,说话吞吞吐吐的,最终他还是铁下心肠,直接了当地说他在外面已经另筑窝巢,要离婚。
程妤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妈妈带她去看相,看相的老婆子说:“可惜可惜,这个女孩生貌不生缘。”程妤从来不信命,而这一次她觉得自己是碗里煮烂了的饺子,半浮半沉的。
(杨尧摘自《女性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