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活了

1999-04-05 05:44姚凤阁
章回小说 1999年7期
关键词:黑瞎子头儿柳条

姚凤阁

球儿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会让黑瞎子打了一掌,并被坐在屁股底下。

方才,球儿还沉浸在春的气息里。燃一片旺旺火似的红柳丛里,红马料、烙铁背儿成帮成帮地飞起落下,唱得人心醉;大草甸上,草色似有似无;西南风柔柔地吹来,潮乎乎的甜。“都活了,都活了!”他真想喊出来。

苦春头儿,球儿吃了一冬萝卜白菜,单调乏味。这会儿,有了婆婆丁,夹上一筷头儿,抿一口酱,嗬,好吃,败火。

球儿在柳条通南侧转悠。低着头,哈着腰,寻找那一星星儿的绿。背风、向阳,这儿婆婆丁绿得早,白儿也深。

“我老汉又拾得一块狗头金啊,”球儿看到一棵,镰刀头儿触上也舍不得剜下,摇头晃脑地欣赏。

突然有一股风扇来,球儿本能地一闪,右肩着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想疼,仆倒在地。

腥味。臊味。长毛搭撒。圆墩墩的毛屁股压住他。哈哈地喘……黑瞎子!球儿知道自个儿摸着阎王鼻子了。

球儿没有被吓昏。球儿随解放大军,从东北一直打到海南岛,枪林弹雨里练出的胆儿。球儿是他的外号,因乐观顽皮而得名。球儿冲锋时,发明了跨跃式前进这招。一仗下来,裤裆全是子弹眼儿,至今生命之根还留下一块疤儿。妻看着掉泪。他则大咧咧地笑:“哭啥,老天有眼,若掐去半截,还会有今日?”

骨头几乎压折,肚肠子生疼,一阵窒息性的憋闷。

球儿看到黑瞎子如牛犊子般大小,张着嘴,耷拉出舌头,舌头上满是倒戗刺儿,锉一般吓人。黑瞎子有三招,一掌二颠三舔。球儿眼前出现了附近老乡被黑瞎子舔吃的脸,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熊颠着屁股,它想玩够,颠够了再舔他的脸。

球儿试探着想挪出身子。没门儿。

球儿想到手里的镰刀头儿。也不知去向。

大江大河过了,小河沟翻了船。球儿大悲。人真是生死在天哪。炮火连天,他活了下来,这只大黑瞎子可能要拿去他的小命。

完了,真完了!然而,绝处忽然滋生出一丝儿活的念头儿。黑瞎子喜欢在树上“蹭痒”。心到手到,球儿摸到了裆毛中的一嘟噜儿“当郎儿”,攥住大半,想用力捏。然而力不从心,被压着身子,根本使不上劲儿。捏却成了温柔地摩挲。

痒痒。痒痒如虫向熊的全身蠕动,熊抽搐一下,咧了咧嘴,好像要“笑”。

压力顿时小了不少,球儿有了喘息。熊不颠了。球儿想从熊的屁股下出来已有了机会。然而,球儿没有,他还没有完全逃出的把握。他开始真给黑瞎子挠痒了。手指尖儿轻轻、轻轻地从黑瞎子的“当郎儿”划过,像跟媳妇儿闹着玩时,忽然轻轻地触摸她的腰,她一激灵。

“好家伙,你也喜欢这个!”球儿看到黑瞎子的舒坦样,它仰起下巴,似乎有些陶醉。他加快了挠痒痒的速度。可是忽然间轻松的腹部又加重了,黑瞎子没颠,可是差不多全坐在他身上了。他有点儿后悔,方才挪出去好了,可是现在那机会过去了。心里一沉。球儿尽量调整自己的情绪,两眼注视黑瞎子的表情。熊还是舒坦样。它是在变换姿式。它两脚用力一蹬,把两腿叉开,并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哈欠,让他给它挠痒痒。

球儿身上重量又没了,他动了动,完全可以撤出身子。精明的他开始变换着挠痒痒的节奏,轻重快慢结合。

熊随着球儿的动作而动作。全身松弛,摇头摆脑。似乎嚷着:“好受啊!好受啊!”嘴咧得更大,哼哼唧唧的,有口水流出。

球儿快挠一会儿,又故意地停一会儿,到火候了,再找机会抽身。

球儿停。熊也停止动。熊样子很憨,似乎在等着下一轮的刺激——腿叉开蹲着。

球儿一边儿挠痒儿,一边儿将身子从熊的屁股下一点儿一点儿挪了出来。球儿灵敏地一滚,蹲在熊的身后,为了让熊安心地等待下一轮挠它,又挠了几下,便站起,便左拐一下右拐一下,跑进了柳条通里。

球儿跑了一阵,听身后没有声音,才敢回头看。

那熊还在那儿蹲叉开两腿,仰着脸,长长的“哈拉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黑瞎子还在等待,在等待享受挠痒痒儿的舒坦,只有人类才能给它的那种幸福感。

憨样,球儿想,有快匣子照下来,该是多好的模特儿。球儿活动活动酸痛的身体,眼前全是绿色,他一个高蹦起来,喊:“活了,我又活了!”

责任编辑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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