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知慧
我在杂志社工作,由于负责心理卫生栏目,不断听到同行或其他有关的人谈到天津有一家心理咨询诊所,在我国心理治疗还处于起步阶段,老百姓还不知道用心理治疗来保护自己的时候,就率先在此领域中运作了整整10个年头。影响在不断扩大,效果也日趋显著。为此,我专程来到天津这家诊所采访,整整两天,耳闻目睹诊室里发生的一切,心中一次次受到极大地震动。
陈仲舜教授,诊所的创办人。这是一位透着儒雅风范的70岁老人,他精神矍铄,平易近人。10年前,陈教授从天津医科大学退休。在这之前,他曾在天津医科大学精神医学系执教,也在天津医科大学附属总医院进行过心理门诊。当时,心理咨询在中国几乎处于空白状态,许多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其中不少人并不知道自己心理有问题,可他们的行为对社会、对家人已经产生了不良影响;有些病人知道自己心理不正常,但求治无门,他们都非常需要得到心理医生的帮助。被一种使命感所驱使,陈教授退休后又实地干了起来。根据当时的情况,陈教授认为,要开展适合中国老百姓的心理咨询,电话咨询这种不见面的方式较能为传统的中国人所接受,于是,陈教授首先开通了一条电话热线(现为022—27303765),这条热线可称为中国最早的一条心理咨询热线。10年来,这条热线已为全国10万多人提供了心理咨询服务,现在每天都有30~40个咨询电话。
翻开陈教授10年前的第一个电话记录,只见上面写着:
问:听说您是心理学专家,什么样的难题您都能剖析,我想向您说一件我朋友的遭遇,您看她该怎么办?
答:我不是什么专家,只不过是个心理医生。也许是接触的人与事物太多了,积累了一点经验。我以为,尽管各人有自己的生活内容和不同的经历,但作为人。他的思想、感情、意志和行为毕竟是受共同维持起来的社会所影响、所制约。既然社会是有框框的,那么框框里的事就有规律可循。请你说说你朋友的遭遇。
有一次,一位上海的女大学生在遭受情感挫折以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她打来电话,声称诉说完心里话就离开人世。陈教授为了安慰她,在电话中苦口婆心,耐心劝说,终于使姑娘放弃了自杀的念头。这个电话一直从午夜十一点半到凌晨四点半,打了整整5个小时,是10年中最长的一个热线电话。
10年来,陈教授以一个心理医生的身份,又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帮助了许许多多在婚姻、情感、人际、就业、升学等方面遇到困惑的人。
90年代初,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追求心理健康的意识在不断提高,已不满足于不见面的电话咨询方式,来诊所进行面对面咨询的人多了起来。陈教授还及时开展了信件咨询,现在的诊所,已经在多方位地进行心理治疗。随着经验的积累,天津南开大学社会学系与诊所一起开展了有关的课题研究,并以陈教授为主,成立了赛智心理指导测评中心,陈教授的诊所成为南开大学社会学系的一个科研基地,不断有心理系的大学生、研究生来诊所实习,许多大学毕业后从事心理医生工作的年轻人也经常来诊所取经、帮忙。
诊所10年来解救了300多名有自杀意念的人,1991年诊所向国际心理救援协会(IASP)提交了一份学术报告。总结并论述了该心理热线的发展状况和自杀干预及预防的策略,同年,该热线被批准成为国际心理救援协会的成员。
心理治疗在一些发达国家已经非常普及,中产阶级及以上的人,可以说人人都有心理医生,心理学理论及治疗实践已发展为很成熟的体系。对国内有些心理医生照搬国外心理治疗的方法进行治疗,陈教授认为,这不适合中国目前的国情。因为中国刚刚进入关注心理卫生的阶段,固有的文化传统以及个人心理卫生能力,都束缚着咨询者的接受能力,使当事人很难在精神分析法的指导下自我认知,自我修正。面对这一情况,陈教授一直在摸索一个适合中国人的心理治疗方法。在治疗中,他很注重与病人的沟通,他认为,教条地与病人谈心理程序是行不通的,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与病人沟通到最近的距离,才能产生最佳效果。心理疾病患者与其他疾病患者不同,医生谈吐举止的形象、治疗的技巧,对病人来说至关重要,只有病人对医生产生了完全的信赖感,心理治疗才能有效地进行。在这基础上,陈教授一改国外心理医生的治疗方式,不对病人说模棱两可的话,而以肯定的口气,即非常明确地告诉病人应该怎样做。由于病人已对医生产生了绝对的信任感。加上一定程度的药物治疗,前来治疗的病人经陈教授的诊治,病情都有所改善,有的已经痊愈。
在10年的心理治疗中,陈教授接触了大量的心理疾病患者,对心理治疗的定义和概念有了一个全新的体会,总结了一套自己的治疗体系,并上升到一定的理论高度,得到一些专家和学者的认可,最重要的是已被广大患者所接受。在心理疾病中,“强迫症”、“焦虑症”是比较有代表性的病症,一般心理医生会按通常的手段予以治疗,可陈教授对这两种病症有自己的看法。在“强迫症”中,陈教授认为其中隐含了一种症状,应叫“固着症”,通常这种症状被列入“强迫症”中,其实两者有很大的不同:“强迫症”产生的原因不明,病人反复重复一个动作,比如老是洗手;“固着症”产生的原因非常明显,患者的心理创伤,如失恋、婚姻破裂、受领导批评等,使患者久久不能忘记,导致忧虑、苦闷,甚至有轻生的念头。对“焦虑症”,陈教授认为应该将其分为两种,一种为“典型焦虑症”,另一种为“非典型焦虑症”。“典型焦虑症”的特点是病人内心痛苦、恐惧,产生强烈的植物神经功能紊乱;“非典型焦虑症”的病人没有恐惧感,只是围绕一件事而焦虑、不安、烦躁,不会有预感什么事要发生的“典型焦虑症”的症状。对这些症状,在治疗上应区别对待,才能取得理想的治疗效果。
陈教授接触的病人中。青少年患者占有一定的比例,在实践中,他总结出了“青少年边缘性人格障碍”这一观点。他说:“这种人格障碍已濒临病态边缘,有时能被家长发现,有时会被心理医生发现。如男孩突然喜欢照镜子。过分关心自己的长相;女孩情绪淡漠、忧伤,懒于梳理,他们都会出现人际关系紧张,但不影响学习。这种症状在青少年中非常突出,有一定的掩饰性,可表现为青春期性质的抑郁症、恐怖症、焦虑症和强迫症等,实质上是人格障碍的精神表现,有时也会是青春期分裂症的一种表现。面对这类病人,一些心理医生往往要等这些早期症状成熟了,完全表现出来后,才能作出诊断,这往往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而这几年我始终把这些现象联系在一起,为这些少男少女早期治疗,早期矫正,收到了相当好的效果。”
在诊所采访的这两天中,耳边咨询电话铃声不断,常常打断我的采访,陈教授告诉我,他们每天都是这样应接不暇;来诊所的人也始终不断,其中有的是来就诊。有的是已治好的病人来看望陈教授,还有的是曾在诊所帮过忙的大学生及社会工作者为联系有关事情而来。
我随手从陈教授书桌上众多的咨询信中抽出一封看看,上面写着:“陈老师:您可能还记得,上高中时,我曾屡次写信给您,每次都是您帮助我走出那可怕的心理误区,使我能在高考中考出了590分的优异成绩。”这是一位患有“社交恐怖症”的学生,经陈教授治疗后,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现在他经常写信给陈教授,谈他的感激之情及人生感受。
是什么使这些人对陈教授产生了如此的信赖和依恋?短短的两天见闻,我深深地感到,正是陈教授赤诚的爱人之心、执着的责任心和他所乐此不疲地拯救心灵的心理咨询事业。在陈教授的诊所,还有5位与陈教授一样充满爱心的志愿工作者,他们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可每个星期都要抽出一天时间来诊所义务帮忙,其中有公安系统的少年犯研究员,有立志从事心理治疗的医学院毕业生,更有一位双目失明的女士,他们中有的已在此义务工作了7年之久。
目前,全国已有100多条心理热线开通了,心理门诊也多了起来,比10年前有了很大的进步。但心理医生与其他临床医生相比,还很有限,心理治疗在中国尚处于萌芽状态。陈教授认为,只要从事心理治疗的医生具备应有的素质,具有专业的心理学知识、丰富的社会经验、健康的心理状态,在治疗中不受咨询者负性情绪的影响,不对患者移情而保持中立性人格,有良好的医德品质,能真正为患者排忧解难,那么,任何一种学术观点、理论都不应该对中国出现的心理治疗采取非议的态度,因为目前我国有许多心理医生正在探索一条更适合中国人心理需要的治疗道路,应该持扶植、观察的态度,让其完成自身的演变,并壮大发展。陈教授充满期盼地说,随着社会节奏的快速多变,我国的心理疾病患者在增多,心理疾病已不单单是一种疾病,而具有一定的社会性,一个心理医生无法解决病人的所有问题,需要依靠社会的重视和支持。心理健康与精神文明建设是分不开的。要想将这项工作做好,有关部门应该着手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如开办好健康指导学校及家长学校,从社会领域给青少年的发展以帮助,让青少年在体格增长的同时,心理也得到健康的发展。
两天的采访结束了,我衷心地期待着陈教授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也希望更多的人身心健康,生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