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应果
我刚放下报警电话,几辆警车已呼啸而至,真不知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美国警察一般说来都长得人高马大,这大概与他们平时注意营养、坚持体能训练有关。这样的形象常常给人一种威严震慑的力量。不过总的说来,我对美国警察怀着一种亲切的感情。
还记得我第一次踏上美国土地的情景,那是到美国东部大西洋边的普罗维登斯市。飞机抵达的时间已是凌晨一点,经过数十小时神魂颠倒的飞行,我已十分疲乏,而异国机场的陌生环境使初离国门的我又产生了一种极大的精神压力。在这里,尽管是人群熙攘,但我却会感到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孤独,原先约好的朋友没有来接我,而我怀里揣着的仅仅是出国人员允许携带的40美元,好容易找人换了点零钱给我朋友打了个电话,但出乎意料的是,电话没有人接,我的心仿佛一下子掉进了深渊……
普罗维登斯虽说是州府,但却是小城市,这是最后一次班机,机场要关门。我坐在候机厅的座椅里,面对着两只大行李箱,茫然不知所措。这时有几位黑人出租车司机跑进来拉生意,态度比较粗鲁,又有一位黑人悄悄靠近我问我要不要毒品,这不由得使我分外紧张起来。正在这时,两名美国警察走了过来,他们是来清理场地、关窗锁门的,看见候机厅里只剩我一个人,就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面临的困境。他俩交换了意见,其中的一位拿着我那朋友的电话号码又去拨电话去了,另一位则亲切地劝我不要着急,耐心地在这里等候,并关照我不要离开候机厅,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不一会儿,那位打电话的警察回来了,他高兴地说,电话终于打通,原来我那位朋友一直在隔壁房间里举办Party,忘了来接我,现在已经开车往机场来了。
这两位警察给我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在我游遍美国山山水水的那些日子里,我多次深深感受到美国警察的脉脉人情。我始终未见过美国警察与人发生口角,即使是在执行公务时,他们也总是彬彬有礼地对待违法者。在美国,最常见的违法行为大概就是交通违法了。每逢这时,警察都会走到汽车司机的面前向他出示证据。大多数情况下,美国人都会爽爽快快地交出罚金,偶尔也会碰到个别“刺儿头”。这时警察就会面带笑容地说:“先生,让我们不要争辩,还是到法庭上去说吧!”美国人是很怕上法庭的,一听这话,没有哪个不乖乖地把钱交出来的。
我在普罗维登斯虽然也买了汽车,但平时只要是短途,还是习惯了骑自行车,尽管美国人很少拿它作交通工具。这样,每天都要骑车往返于布朗大学和住地之间。这中间必须经过一个由几条主干道交织成的大广场,这儿汽车穿梭般疾驶,交通十分繁忙。广场中心总有一位警察在指挥,周围路口则由一些穿着桔红背心的志愿人员在值勤。我每次骑到广场附近时,那位立于广场中心的警察都要高举起右手来大喊一声“STOP!”(停车),于是所有的汽车都戛然而止,而单单让我一人通过。于是我也一面向警察和值勤人员大喊“早安”或“午安”,一面挥着手绕行广场然后扬长而去。这时,我真像是一位检阅军队的将领或总统,而司机也向我热情地挥手问候,包括坐在汽车里的人,这场景,使我感动不已!
美国警察留给我的第二个印象是他们的敬业精神和比较廉洁自律。有一个时期,我曾较多地往返于华盛顿与纽约之间,而且常常是开夜车,根据美国交通法规定,在东部开车时速最高不得超过55英里,在西部则不能超过65英里。实际上,交通警察在掌握规定方面还是留了些弹性,也就是东、西部时速都各自添加了10英里,在这个范围内一般不予处理,但只要超过了这个限度,必追究无疑。尽管有严格的规定,然而在夜深人静的高速公路上,难免会有人,开起了“飞车”。
有一次是夜间一二点钟,我正行驶在去纽约的路上。公路上阖无人迹,两边是黑压压的森林,除了公路面上闪闪发光的夜明标志线外,什么都看不见。这时,一辆超速车从我旁边掠过,飞到了前面。与我同车的一位朋友笑了,说:“这家伙不要命,准出事!”话音未落,忽然,森林里亮起了探照灯,一辆警车从路边树丛中一跃而出,拉着警报,向那辆超速车追去。探照灯紧紧罩住了那辆超速车,它车尾的车号在强烈灯光下暴露无遗。警车呼啸着向它逼近,然后把它挤到路边的安全道上,那辆倒霉的车只得乖乖停下来,接受罚款。
在这样寂静的深夜,在这样杳无人迹的地段,美国警察居然睁大了双眼,日夜坚守自己的岗位,这种情形我后来在横穿美国走向西部的途中又多次碰到。特别是翻过落基山后要穿过800里沙漠的无人地带,这里夏季白天的温度高得吓人,有点像孙悟空经过的火焰山,但就在两条高速公路带之间的凹谷里,往往潜伏着警车,遇到违章时,飞跃而出,像一头猎豹直扑对手。
在执法的过程中,美国警察大都不徇私情、秉公办事。有一次,一位从大陆移居过去的餐馆老板犯了法(具体的犯法情节我已忘却,但肯定是轻微犯法),警察三天两头来找这位老板谈话,搞得他生意做不下去。那些在这家餐馆里打工的中国留学生们就纷纷地献计献策,让老板去表表意思。于是,第二天,当那位警察又来造访时,他们就一拥而上,使出了各路解数。然而那位警察却瞪大了迷惑不解的眼睛,口中连连问道:“What do you mean?”(你们是什么意思)最后大概是看懂了这群中国人的意思,他仿佛是受到了很大的侮辱,脸色通红地拂袖而去,最后给那位老板重重地罚了一笔款。
与其敬业精神相联系的就是他们的工作效率相当高,他们拉开的防卫网似乎无所不在,疏而不漏。
记得我刚到美国不久,隔壁邻居家里发生了一件事。我这里说的“隔壁”其实并不确切,因为美国人很强调独立性,因而各家都是独门独院,相互总要距离十几至几十米,中间有花园间隔着。
那天晚上我刚睡下不久,忽闻邻家女主人大声呼唤:“Help!Help!”(救命!救命!)我一跃而起,顺手拎着根木棍冲到邻居家去。只见女主人躺倒在大门边,一个黑影向路旁急闪而逝。女主人哆嗦着示意我快打电话报警,我打通了电话,几乎在我放下电话的同时,几辆警车已拉着警报开到了楼前,我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儿来的?就好像它们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
事后,我的女房东把我嘲笑了好一阵子。她说,美国的劫匪都带枪,你拿了根木棍顶什么用?幸亏这次作案的大概仅仅是个小偷,否则你赶过去不是白白搭上一条命吗?我被她说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便问,照你这么说,人家喊救命,旁人都不用管了?女房东敛住了笑容,指着屋里的电话说,只有立刻报警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她还说,要是我在冲过去之前就打电话报警,兴许小偷早就给警察抓到了,经她这说,联想起那天晚上警车到场之快速,我才由衷地信服。
原来,美国的警车日夜都循着一定的路线在巡逻,只要一通报警,都会在极短的时间里赶到出事地点。
到美国后不久,我便买了辆二手汽车,因为在美国,没有汽车是十分不便的。我很快就获得了张学习执照,请朋友晚上来教我。我请他把车开到一家超级市场门前,因为那儿有一块很大的停车场。那天去学车已是深夜时分,超级市场已经关门,偌大的停车场空空荡荡,我十分得意。我开始在朋友的指导下开起车来,可是刚开不久,忽然一辆警车从黑暗里横插过来,晃眼的探照灯光把我们罩住。于是我们只好停车,警察走上前来盘问,查看我们的证件,仔细搜寻着我的车里有无异物,最后还是放了我们。过不久,又来了一辆警车,照样重复先前的程序。接着又是第三辆、第四辆……我十分诧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干嘛警车总盯住我?我的朋友想了想说:算了,看来是学不成了。大概这家超级市场有直通警方的报警器,我们这辆车总在场子上转悠,可能已经引起了警方的怀疑,他们怕我们是伺机作案的。
一座超级市场,被保护得如此严密,这不能不令我对美国警察的工作能力感到钦佩。从此,我只能在深更半夜到公墓那里去学开车,因为只有在那里,警察才不会设防,而我也不得不对那些长眠地下的灵魂道声抱歉,是我打扰了他们的宁静,使他们不得安息。
(刘华摘自《警方》199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