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漠
对日本人没有过好印象,听妈妈说姥爷就是被日本人杀死的。看《南京屠杀》、《屠城血证》气得牙咬得格格响。以后见这样的片子干脆不看,对日本人有说不出的仇恨。如果有人问最不喜欢哪国人,当然是日本人啦!
上了大学,学院里有许多的留学生,其中就有日本人。从来就不喜欢他们,尽管他们总是很有礼貌很有风度地打招呼,但背地里总叫他们日本鬼子。
一天听说学院里拆旧图书室,一些旧书没法搬要处理掉。同学们都一窝蜂似地去抢着买。好不容易挤到前排,那本最喜欢的,我抢命似地去拿,可另一个人的手已经拿到书的另一边。抬头,一男生也看着我,个子高高的,平头,一股阳刚之气印在棱角分明的脸上。我喊:“我先拿的!”“是我先拿到的!”一听口音不纯。
“哪国的?”
“日本。”
“小日本,跟我抢!”我更不相让,“你祖父辈来中国抢得还不够吗?你这辈,一本书也跟我抢!”我好夸张,那平头被骂得一愣,也不知是明白还是不明白,总之是松了手。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更不用提谢字,付了钱便走。
几日里都在图书室里刻苦读书,为了迎接几天后的大学生辩论会。真有点天昏地暗的感觉。一天有人在旁边坐下,并且小声地说话,是那平头,满脸的诚恳。我没好气地问:“跟我说话?”
“是!”点一下头,我一见这动作就烦,如果是礼仪之邦就不可能杀死那么多的中国人。
我摆手:“有话快说!”
“我,我……”
“‘我什么呀?想好了再说吧!”我提起笔记本合上书走了,那平头只好愣愣地目送我。小日本真小气,抢了一本书也跟着屁股后面要,真是!
经过几日的准备,终于登上了辩论台。先稳稳自己,抬头打量着反方,小日本竞也在里面,还友好地向我点头致意,我也微笑着点头回敬。心想:哼!小日本,看我怎么整你,看让你怎样还清你祖父辈欠下的账。由于带着针对性,我每时每刻都盯着他的论题,毫不留情,慷慨陈词,贬得小日本只有摇头的份儿,结果留学生队惨败!
为了庆祝胜利,导师说请我的客,收拾了一番便匆匆去了。坐定,看导师不光请了我,还请了小日本,导师微笑地看着我:“不用我介绍吧。”我笑了笑,平头也跟着讪讪地笑,我瞪眼:“笑什么?”
“我没有错的。”平头像个委屈的小学生,“老师,尘世很厉害的,不让人说话。”导师乐。
“小日本,别搞错,我又不拿胶布封你的嘴巴。”
“尘世,这么没礼貌,说人家是小日本。松本君人很正直的。”导师批评我。
“这还是好的,还没说他日本鬼子呢!
“谁是日本鬼子?”
“你爷爷。”
“我爷爷?”平头一脸的奇怪,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导师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儿喷出来。
“尘世,松本君一个月前便吵着让我帮忙,跟你道歉,你们怎么结下仇的,松本君说你很厉害,不让他说话,给我点面子,让他说清楚。”
“说不清楚的,我们的仇恨是爷爷辈传下来的,而且是全中国人的。”
“你不讲道理,那场战争不关我的事。”平头又插嘴道。
“那关你爷爷的事,反正关你们日本人的事。”
“你,你不讲道理。”
“道理!你们侵略中国时讲过道理吗?”
“好啦,好啦……”导师忙制止我,他知道翻出旧账也是无用的,“尘世,我没时间听你们抬杠,我得走了,你们慢慢谈。”导师匆匆看了看表走了。我不讲话,小日本看着我。
“看我干嘛?这顿饭你付钱,我可没钱付。”
“好的。”小日本依旧很有礼貌:“我说对不起,你误会我,那场战争我们都不愉快,你恨我们,我道歉。”
“学习中文,还想请你做老师,你的中文很棒的,谁都说不过你。”小日本用真诚乞求的目光看着我。说实在的,小日本长得蛮潇洒的,一抬手都有一种韵味,加上半生半熟的中国话,很有趣。
“求你帮忙,请多关照!”
从此小日本像影子一样左右跟着,勤勤恳恳地像个小学生,做任何事都要问个为什么,连下雨天蚂蚁搬家都要研究研究。有一次他说:“佩服你的,我很喜欢你。”
“但我不喜欢你,我们有仇。”
“没有的,那是上辈人欠的。”
“父欠子还,算在你头上。”
“所以想要娶你做太太算作补偿。”他说。
“什么?你真会算账!”
“是真的,很久以前便喜欢你,气汹汹地跟我抢书,骂我日本鬼子。”小日本把绅士风度拿出来,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我:“我什么都会干,像中国男孩儿一样,会做饭的,不像日本电影中的日本人,我喜欢中国。”
于是我犯起愁来,这可怎么好呢?而且他追得紧,生怕飞了跑了的,我老吓他:“有仇的,有仇的,不嫁日本鬼子。”他不信,还影子一样跟着。
我只好天天对天堂里的姥爷说对不起,我这辈儿不替他们报仇了,要跟日本人做朋友啦!
(张迎利、李欣摘自《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