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旭冰
小时候,长辈给点压岁钱,往往揣不进自己的兜儿。不是口袋小,是妈妈太会哄人,她会变戏法似的抖出一沓花花绿绿的崭新票子要跟你换,我不懂其中玄机,一高兴就易了手。然后妈妈俯下身,贴着我的耳朵,说:“看,新的到你手里就弄脏了旧了,放妈妈这儿好不好?”于是我便使劲地点头——好!
这样,童年时代我就从没有过“有钱”的感觉。夏天到时,望着小伙伴们举过毛毛角角的票儿或硬币换来冰爽粘滑的雪糕幸福地舔,我舌下也生了津,就去问妈妈要。妈妈可真精,就给5分,能买根豆沙的,让你高层次的愿望满足不了,却也不能忘了她的好。有时候馋得不行,偶尔会去藏钥匙的地方翻翻,贼似的从衣柜里偷捡个一元两元的,发现了,就挨揍,直到哭着喊着再也不敢了。钥匙的匿处从此也就转移得不知去向。
稍大懂点事后,我常常会跟她开玩笑,扬言要讨回那些压岁钱。妈妈听后便乐,说你不想想,买书买本买铅笔,哪样不花在你身上,就你那点根本不够。言下之意即属于我的那部分其实都如数地充了公,用其所得了。于是,讨债就成了一个经常飘忽在我和妈妈之间的皂泡儿,笑够了也就破了。
后来参加工作,经济上的独立感越来越强,好几次想要回“存”在妈妈那儿的工资折儿,不是不信任她了,而是那种自由支配的念头时时扰乱着我,想成熟的心情一天天在膨胀。终于,我开口了,未曾想立刻遭到她的反驳,说你那儿我那儿还不都一样,我又不会吃了它。
可我想自己拿着。
你自己拿会丢。
我急了,大叫:这是我的钱,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一瞬间,妈妈怔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吭声。片刻,她低下头,缓缓扭过身来,泪水夺眶而出。
我慌了,爸一瞧形势不对,赶忙上前把我拽出门。立在门外,我茫然听到爸爸一边安慰妈妈一边轻轻地说:孩子大了,该放的时候就放吧。
前年,妈妈退了休。养花养草的闲不住,又进了个民办公司焊板儿。结果一天回来在公汽上被人挤伤了脚。我们担心她那身体不适,劝她别再干了,老实在家用治疗仪养养病。她说那是你们瞎花钱折腾的货,没用。于是照例每天一瘸一拐地去上班。其实她整天趔趄着腿早出晚归挣那点钱,又是为谁呢。
现在,我的存折又回到了她手中。一笔一笔的账,妈妈总替我算得清清楚楚。每当我看到妈妈透过老花镜费劲地读点着折儿上或长或消的数字儿,嘴里不停数落着我理财能力差的时候,心里总会涌起阵阵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