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一点浪漫

裴谕新

我曾是个熟读格林童话而萌生爱情向往的小姑娘，洁白的婚纱是我的天鹅梦中必不可少的烘托。渐渐地我长大到准备出嫁的年纪，翻开任何一份报纸，那上面的婚纱广告都像女巫般蛊惑我说：“你想成为这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吗？来吧，你只要付一点儿钱。”

其时我和男友的积蓄刚刚跃至5位数，我俩盘算着用这笔钱轻轻松松地攻入婚姻城堡，不再接受任何外来援助。攻城计划列为4步：第一，自己动手把那间未来的洞房粉刷一新；第二，购买厨房用具、床上用品等必要物资；第三，骑自行车作太湖西山3日游，环新建的太湖公路大堤探访名胜、感受水乡风情；第四，召集亲朋好友开个红黄蓝绿的水果Party，宣布我俩的爱情誓言。五位数的积蓄像一只甜美的奶油蛋糕，4步计划像4张咧开的大口。但是女巫还在向我招手：来吧，姑娘，只要付一点点钱。我手起刀落，切下五分之一蛋糕。我要做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男友还在攻读博士学位，思维方式趋于理念化。他断然拒绝陪我一同进影楼拍照，条条款款一大堆理由，什么摄影师呆板没创意啦，室内室外全是假花假草啦，新娘妆化得像狐狸精啦，一套婚纱什么人都乱穿啦，等等，等等。句句令人沮丧。我不由悲从中来，赌气道：“路归路，桥归桥，你我从此各奔前程去吧！”

男友好歹总算意识到婚纱的不可动摇，转而鼓动我买一套婚纱，我们自己拍照。理由仍很充足：凭他高超的摄影技术，我既可以成为一流水平自然风光婚纱照的女主角，又可免除穿别人旧衣被传染皮肤病的危险。买来的婚纱，既能留作永恒的爱情见证，将来生了女儿还能当陪嫁，等等，等等。句句令人振奋。我不由转悲为喜，雀跃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哥哥你大胆往前走啊！”

婚纱自然没有买成，一个太简单不过的理由：太贵了。和男友携手逛遍全城大小衣店，我除了惊觉自己的商品知识实在贫乏外，从小做大的婚纱梦竟也一笑弃之。看样子，将来生了女儿只能用格林童话做陪嫁了。我狠狠心切下的五分之一蛋糕，被男友拿去换了一架高档相机，配有一台多功能三角架。他试图安慰我，用余下的钱买来几米薄如蝉翼的白色丝绸，发誓说要为我做一套独一无二最漂亮最出色的婚纱。我对那光洁胜雪的白绸爱不释手，却又苦笑道：“你没进过裁缝店，不知道现在的行情。做衣并不比买衣少花钱，就像坐黄包车并不比打的便宜一样。”我的准新郎摇头道：“为什么要裁缝做？做婚纱需要想像力，需要激情，需要创意，需要爱心。这独一无二的婚纱，只有你老公做得出！”

“什么什么，你做婚纱？”我忍俊不禁，“好吧大博士，你做婚纱，我造航空母舰，如何？”

攻城计划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夏天不知不觉到了，我俩每人一个鼓鼓的背包，一辆轻便的自行车，开始了我们的太湖蜜月之旅。太阳高悬，九曲十八弯的太湖公路大堤上，却清风徐徐，触目皆绿。除了偶尔几辆疾驶而过的小车外，难得遇见行人。骑车累了，我们跳上路旁无人看管的小木船，解开松松的缆绳，一篙就撑到深深浅浅的芦苇荡里。掬一捧清凉的湖水泼到脸上，再把脚浸到湖水里，那份自在惬意，悠然轻松，真是难以形容。小鱼儿在脚底啄食，水鸟在头顶婉转应和，我打开化妆盒一笔一笔精心妆扮。我的男友，哦，不，现在应该说我的新郎了，抖动着薄如蝉翼的白绸，像包裹一件举世无双的珍贵瓷器一样为我包装。然后他支起三角架，把小船、芦苇、一望无际的太湖和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收藏在一张张胶片上。

农历七夕那天，我们粉刷一新的小屋迎来了第一批客人。冰冻的太湖名产杨梅、枇把，空运来的热带水果芒果、菠萝蜜，新鲜的桃子、西瓜，最逗人的还是那一颗颗水灵灵的紫葡萄。可众人的心思似乎都不在吃，而对我们的自然风光婚纱照赞不绝口。小屋的四壁，参差不齐地挂着大小不一的婚纱照。在怡人的云水间，新娘子身穿洁白飘逸的婚纱，说不出的风流别致。V形领一褶一褶延伸到肩部，衬着一双流转的眼眸和一串晶莹的珍珠项链。细长的腰间编织出一轮轮优雅的螺纹，裙裾被湖风吹成了一蓬盛开的白莲。山青，水绿，天蓝。新娘手拈一根碧色芦笛，清雅端丽悠然从容。

我的天鹅梦就这样突然转换成现实。在一片称赞声中轻松地打入围城，5位数的积蓄还剩下一小半。博士老公跟我商量，一年内不要小孩，买一台登上Internet快车的奔腾如何？我点点头。原来浪漫就是这样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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