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伉俪

林连德

读《第十二座雕像》(《读书》一九九五年第九期)，不禁又翻看了《一代才女林徽因》——作者林杉以诗一般的笔触写出了诗一般的一代伉俪梁思成和林徽因，令人叹为新的《诗与真实》。

回想五十年代批判“大屋顶”时，曾陪日本客人在清华拜会梁先生。他沉默而拘谨。这场“以梁思成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唯美主义的复古主义建筑思想”的批判，使一对建筑师深惑不解。当时林徽因病倒在北京同仁医院，梁在批判会后去看望她，两人“只是默默地望着，相对无言”。(林杉书276页)

穷奢极欲的炎黄和非炎黄帝王们留给后代的古建筑，本是历代建筑师和土木工人们的智慧结晶。人们游故宫、天坛、北海、颐和园……感受其“美”与“古”，绝不同于模拟的世界公园或北京饭店之类。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不在“爱护古迹”，然而打起仗来，却顾不上了。平津战役时，我党派人夤夜往访梁林，求教保护古迹所在，梁林连夜制图标明。其景其情，仿佛如昨。

然而“剜肉剥皮”的拆毁古城古楼事件却发生了，而且不许反对，否则“是党员开除党籍”。虽然讲过“五不怕”，结果不怕的也怕了。

俱往矣。当初梁林对北京城建的设想，据说为国家财力所不能。脑袋一拍，拆了。

事过几十年，出现“夺回古都风貌”的呼声，于是长安街南北，出现一批戴“和尚帽”的现代建筑。建筑界争论几十年并曾使梁林大惑不解的“民族形式和社会主义内容”大原则是否解决了呢？不晓得。

老外们来北京寻求“古都风貌”，坐上黄包车“逛胡同”，可谓旅行社“匠心独运”。可惜北京的胡同正在一大片一大片地污染了，危房化了，被“合资”掉了。

曾昭奋在文末曾希望清华建校八十五周年时，能把这“第十二座雕像”安放在正厅正中。我则附加一个希望：把梁思成和林徽因这一代伉俪建筑师的双人雕像树起来——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莲花，

正中擎出一支点亮的蜡，

荧荧虽则单是那一剪光，

我也要它骄傲地捧出辉煌……(林徽因：《莲灯》)

今年是永眠在八宝山公墓西北隅一座无字碑下的“建筑师林徽因”去世四十周年。她是诗如其人，人如其艺，隽永，秀丽，热烈，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