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登选 潘时常
战场生还,他记着那句相约:“活着的别忘了上咱家看看老人。”于是,心心念念忠烈魂,千里迢迢尽孝心。
八年来,行程2万里,寄信5千封,资助钱物6千元;还有那200天休假,其中的120天是在烈士和伤残战友家里度过的。
他就是17处负伤,至今身上留有7块弹片的一等功勋荣立者,济南军区某团副参谋长孙兆群。
在一次保卫祖国边缰的战斗中,担任突击队长的孙兆群率领突击队仅用25分钟的时间,就攻克了敌人占据的高地。
凯旋后,孙兆群住进战地医院。病榻上,除了昏迷,他无法入睡。那战友顽强抵抗,英勇战斗和献身的情景,刻骨铭心。
回到部队,孙兆群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建立起一本记载16位烈士和9位伤残战友通信地址的特殊通讯录。紧接着,16封“认亲信”从孙兆群所在连队的驻地发出。
信上写道:“从今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就是我的父母,我一定把你们当作我的生身父母一样尽孝心。”他又把战时省下的1300元钱分成16分,寄向烈士家中。
他说:“想到战友捐躯疆场,我花这钱无滋无味。”
从此,孙兆群替烈士尽孝、为伤残战友排忧解难奔波不辍。
春节,依了中国的风俗,该是合家团聚的时候。那年,正在南京陆军指挥学院读书的孙兆群一放寒假,便直奔烈士的家乡。江苏丹徒、山东曹县、郓城一路赶去,每到一家,他都说:“你们的儿子不在了,我兆群替他给老人家拜年。”望着满面风尘赶来,又风尘仆仆离去的孙兆群,老人们把他唤作了“兆群儿”。当他登上岁末最后一班开往淄博的列车时,这才想到,父母、妻子也该等急了。
烈士吴明玉家住在泰山的北坡上。第一次踏进吴家,孙兆群愣住了:这哪像个家呀。黑洞洞的,没有一扇窗;那柴草堆垛成的屋顶,随时都会散架。屋里一张不知哪辈子的小桌,两只坐上人去便“嘎吱、嘎吱”响的小凳竟是全部家当。问明情况后,他掏尽兜里,放下60元钱,径直找到乡政府。
乡民政助理员张口就说:“你说吴明玉?那可是俺全乡的光荣。”
孙兆群捋起袖子拍上了桌子:“光荣,你尽知道光荣了。我问你,你今年到过吴明玉家一次吗?那抚恤金一拖再拖,还让老人生活不?”
助理员自知理亏,搭拉着脑袋,哭上了。
孙兆群还是放心不下,又找到转业安家在泰安的老团长,把这事托给他具体操办落实。
这些年来,每逢端午节的那天,吴明玉的母亲薛大娘就早早地站在了村口的山坡上望啊望的,她知道兆群儿准来。果然,孙兆群如期而至。似乎是默契。
“这都成了薛大娘的一个盼头。”孙兆群说:“瞅那祈望的眼神,我不能不去啊!”
顾克路烈士的弟弟在父亲住院不久给孙兆群寄去一信,说:“父亲冠心病发作较重,整天念叨你,但又怕影响你学习,不准任何人透露。我担心将来你知道后会责怪于我,所以悄悄告诉你。”时值军校考试。孙兆群那个急啊,恨不能立刻赶了去。
第二天一早,他就来到门诊部找医生请教,还恳求给开了方子。一整天,几乎跑遍南京城,买齐药,当晚就寄了出去。随药附信:“家里的事,什么都别瞒着我。顾大伯住院缺钱,吱一声,就是借钱,我也会给你们寄去的。”又说,“这次先寄上一百元,等学校放假了,我就赶来照顾老人家。”
老人每每谈及此事,止不住热泪盈眶:“就是我的克路儿在,也不过如此吧!”
孙兆群关心伤残战友也是无微不至。
就说一等残废军人孔凡超吧。战场上丢了右腿,如今右手手指仍不能弯曲。
回到家乡,那位相恋五年的姑娘见孔大哥如此惨状,抹着泪泣别而去。
一时间,孔凡超情绪低落、意志消沉。
孙兆群得到消息后,带着《去意徊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书赶去;还给小孔讲一些伤残战友到地方后顽强求生的事迹。
他还先后6次找到民政局、团县委、妇联等部门,向他们讲孔凡超的事迹,请求他们帮助解决困难。
当地政府感动了,为小孔拨专款盖新房,并安排他进了工厂。
不久,在孙兆群和当地退伍战友的撮合下,小徐姑娘来到了孔凡超的身边。有关部门将小徐安排进了工厂。厂子里又规定:小徐免上夜班,雨雪天也不用来厂,留在家里照顾好咱们的英雄。
孙兆群对待烈士的弟妹像个大哥。
为了扈轶群烈士父母的托咐,要送扈丽萍参军,他三番五次跑部队找地方。这事惊动了省军区的将军们,他们理解孙兆群的那份感情,给他特批了一个女兵指标。
丽萍退伍后,地方按政策没给安排工作,俩老平添一块心病。孙兆群4次跑扈家住地曹县。可曹县那地方,景气的厂子不多,说成了两次,扈丽萍都不愿去。当哥的没办法,把丽萍接来淄博家中,又寻思着在城里给她找工作。
“孙哥和咱哥没两样。”顾克路烈士的弟弟顾克安说。
“那一次,孙哥听说咱在司训队的考试成绩不好,把咱找了去。见面就说:‘克安啊,你要向你哥学习,可别往你克路哥脸上抹黑哟。”
“接着,他把咱哥生前的事迹说了许多,说得咱直流泪。
“前些日子,孙哥还往咱那挂电话,督促咱好好学习好好工作。”
“在家时,咱亲哥也就这个样吧。反正孙哥对咱够费心的。”
处在一块的兄弟姐妹感情确实说不清道不白,但点点滴滴在心头。只有隔得远了,时间久了,才能品出让人回味无穷的亲情。
可有谁知道,就在孙兆群默默无闻地做着这些事的同时,他却顾不上自己的家,甚至于忘了自己。
1993年底,父亲患脑栓塞,5千元的入院费,他没法凑齐。只好老下脸皮四处去借。
前些年,工作在淄博市委门诊部的妻子得了肺结核,直到纤维化导致心脏位移后才发现。
妻子住院4个月,休养一年,花销1万6。这可愁坏了孙兆群。
市委一些部门十分同情,给报销1万3。还有那3千元,孙兆群和妻子东挪西借。这债,到了去年的5月份,他们才还清。
按说,孙兆群和他妻子的工资加一块,收入不算低。可他们家就是攒不出一个子。
孙兆群唯一的一套便装,还是邢副政委看不过去了给买的。儿子琪琪大热天里就那一件小汗衫,邋遢得不像个城里娃。
这钱,花哪用哪,他说不清。问他寄给谁、送给谁多少钱,“记那干啥?我给的都是还债,还感情债啊!”
有一年,妻子见他忙工作,人都瘦的不成个样。就给他买了一些人参蜂皇浆、麦乳精之类的滋补品。没想到,几天后他瞒着妻子把这些东西悄悄地捎给了烈士父母和伤残战友。
孙兆群的伤遇上阴雨天,针扎似地疼痛难熬,最需要保暖。可电热毯送出去8条,自己床上至今没舍得用上。
八年来,孙兆群干这些事从不声张。还是那年上南京陆军指挥学院前,顾克路烈士的父母找到连队,要寻找那几次寄线不留姓的“兆群儿”,这才把事给挑到了明处。可孙兆群却说:“顾大伯、顾大妈,这事到此为止,千万别捅大了。要不然的话,我可不认你们。”
瞒上级、瞒部下,但他不瞒家里。
他清楚,父母人善,妻子心好,这事还得靠他们支持哩。
记不清打哪年起,母亲在年三十那天,总是多做一份菜,供在烈士遗物前,让儿子祭奠英灵。
多少次了,母亲指着孙兆群对烈士的父母说:“他就是你们的儿子,你们有了困难,尽管找他。”
打从孙兆群和烈士父母结亲起,家里来人不断。每次妻子陶琳都要带老人上公园、逛大街;做饭尽挑老人爱吃的烧,哪一顿都是五、六个菜。而老人一走,她又过上那每顿饭就一个蔬菜的清苦日子。
……
去年七·一前夕,济南军区授予孙兆群“淡泊名利,无私奉献的好干部”的荣誉称号,并向他提供了一笔特别补助费。
此刻,孙兆群又端坐在烈士陵园,战友的墓碑下,一如既往,他分别点上两支烟,一支放在烈士墓上,一支自己抽着,默默凝思,此情绵绵无尽期……
(高波、杜启荣摘编自94年9月2日《解放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