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好每一个今天

1992-08-24 06:03陈西林
中国青年 1992年5期
关键词:中国妇女报漫画家版式

凡是看过《中华工商时报》的人,几乎都对它别具一格的版式设计赞不绝口,称其是中国报界最具时代气息的一张报纸。然而,熟悉这张报纸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张报纸之所以有今天这副模样,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一位年轻人。他就是在首都新闻界有“版式设计大腕”之称的陈西林。

在我整个孩提时代,父亲每天下班回家都要为我过三道关。第一道,他要先看看传达室黑板上是不是又登出了到某某地方领我的消息;第二道,进家门看我是否还活着,或者头破血流,或是把家里折腾得翻天覆地;第三道,就是静候同事或邻居拖着鼻青脸肿的小孩找上门来……然后,父亲才能长吁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才算落下来,踏实了。

因此,直到我过了34岁的生日,父亲还说我是个坏孩子。

父亲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我小时候似乎天生就有做坏事的才能,且坏事做起来总是出人意料。比如我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家里的所有能够搬动的东西构筑起各式各样的工事,然后把小朋友请来当敌人再把人家打得落荒而逃。我还能在一夜之间用炉子烘烤上百个工艺水准要求极高的弹弓泥丸,并取名叫“火烧丸”,这种泥丸能在触到物体后立刻解体为无数个小泥丸,尔后不知哪家的孩子和哪家的玻璃会接受这种“尖端武器”的洗礼。而我却能从中体会到无穷的乐趣……

苦恼的父母面对着天天要打屁股但仍旧其乐无穷的我而哭笑不得。

有一天,母亲说:“得让这孩子学点东西,把注意力分散一下。”于是,就给我找了一个老师教我画画。那个老师很严厉,天天让我坐在他家画石膏瓶。我画完三五张后便不耐烦了。老师说:“国外有个大画家叫达·芬奇,他小时候就画鸡蛋,一筐一筐的画,最后画成了世界第一……”

没办法,我只得画下去。不同的是,我把石膏瓶画成了各种各样的酒瓶子,上面还标有“老窖”“茅台”“二锅头”等字样。老师很愤怒,把我退回去的同时还口口声声地说,怕误人子弟……

在我14岁的时候,遇上了一位叫王森然的老人。他是一位很有名的画家和教育家。他对我说的一句话在我的一生中都在发生影响。他对我说:“孩子,要学会过好每一个今天。我们有很多很多的明天,但今天却只有一个。”

我被这句话惊呆了。

我捏着指头算了算,如果我能活百年的话,我只有三万六千多天,然而在这三万六千多天中,我有很多很多的昨天,也有很多很多的明天,但今天的的确确只有一个。

于是,“过好每一个今天”便成了我的生命准则而不折不扣地去完成。

有一天,母亲把我带回浙江衢州老家。在小城的一座豆腐坊前,母亲指着豆腐坊的二楼告诉我:“你就出生在这里。”我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吊了个老大老大的豆渣袋。我很失望。直到今天,“豆渣袋”还清晰可辨地留在脑海里。似乎这是对我生命的暗示,但无论如何,这种暗示并不美妙。我后悔自己曾浪费了很多的时光。

从那时起,我便开始认真读书,认真地画画,认真地让每一个今天都过得充实、有事干。

后来,我上了高中,后来,我又当了兵……

我用我所阅读过的所有名人传记去构筑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个大学者、一个大画家,在贫寒无助中创造不朽的作品,在坎坷的人生中品味生命的价值。

记不清是哪天了,有一个朋友来找我,说《中国青年报》要办一份体育画报,希望我能帮助搞美术设计。我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当我真正介入画报工作时,我便兴奋不已。我发现这份差事的确是男人干的事,有思考、有愁闷、有辛苦、有创造、有满足。前一天摄影记者把图片交给我,一夜之间,我必须完成画报的全部组合,第二天早上交给文字编辑,尔后便是去跑印刷厂。这是一个有新奇内容而且还非常刺激的流程。当画报刊出第二期后,编辑们提出要搞两个插页的漫画,共10幅,以作为提供给读者“喷饭”的药引子。我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问他们找谁画。

“你!”他们的语气非常肯定。

“我?”我觉得事情很突然。首先,我从来没画过漫画,其次,我打心眼里看不上漫画这门手艺。记得曾有人给我介绍过一位很有名气的漫画家相识,而我却漫不经心地说“你就是那个靠报纸屁股眼儿出名的家伙呀!”把漫画家气得差点吐血。

但我没有推诿。因为当时只要是画报需要,哪怕就是掉一次价——不就是把画画得似鬼似人吗?

其实,我犯了错误。那一夜,我使尽浑身解数,无论是在自己腋下搔痒还是对着镜子做鬼脸,都没能让我笑起来。当我战战兢兢地在白纸上画下第一个圆圈时,我的全部生活已经开始改写了。

从那以后直到今天,我这枝画漫画的笔竟从未停过。画得多了,名气似乎也出来了,大批的稿约,成打的稿费单……不知是在何时,有人便给我戴上了“漫画家”的桂冠。无论怎样,“漫画”的确使我过得充实,有干不完的事。

有一天,《中国妇女报》一位编辑约我在《中国妇女报》上开辟一个新闻漫画专栏。三干两干,报社竟萌发了将我调入之意。可是,有一位社领导却说:“来可以,美术编辑已有人了,让他干点别的吧!”

一个画漫画的,不干美术又能干点什么呢?我很困惑。

这位编辑朋友用三寸不烂之舌对我说:“干记者吧!世界上没有哪种职业比记者更富有激情……”

我的确心动了。如果用一枝画漫画的笔写出文章来,那该是何等快事!

然而,真当我拿到记者证后,我竟然不知道什么叫新闻,甚至连五个W为何物也不知道。我借来乱七八糟的新闻理论书读了起来,还格外认真对照各家报纸对同一件事情的报道进行分析研究。一个月后,我便开始了第一次采访。

这是一位市长和一大群教师的一个座谈会。与会采访的记者很多。我看到市长一边用手在胸前比划着,一边说“我一直在想你们的事情……”后,我就把自己要采写的角度拟好了。第二天,许多报纸都以一般会议消息报道这次座谈会,而我在《中国妇女报》的头版头条以《教育在市长心中的位置》为题对这次座谈会作了新闻特写。

反应很好!头一炮打响给我带来了自信。新闻感觉似乎找到了。然后就是车轮子般地转起来,《沉重的菜篮子》《让英雄回到人间》《吴青和她的选民》……一篇又一篇的文章出现在报纸上,引起读者的关注。

尽管当记者的滋味和当“漫画家”的滋味完全不一样,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苦”。

记得有一天晚上,我正在朋友家吃饭。与此同时,报社得知沈阳有位女企业家被歹徒杀害的消息,当即派人驱车满北京城找我。等找到我时已是夜里10点多钟。通知让我马上跟车到火车站去沈阳采访。于是,我拿着记者证和采访本便冲出了家门,挤上了去沈阳的火车。车上人很多,上一趟厕所要挤出一身臭汗,我站在车厢里,十几个小时,直站得头昏眼花腿脚发麻。一到沈阳,便马不停蹄赶到出事地点调查采访,从经理到工人,从公安局跑到派出所,从被害人亲人到杀人犯家属,一一进行了调查采访,及时将这一轰动全国的事件采写成稿发回报社。而我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则像被人拆下来一样。

在《中国妇女报》的这段时期,我被人戏称为“两栖动物”。但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栖”,每天,桌上文字稿完了就赶紧换画稿,画稿完了又换文稿……就是这样车轮大战般地玩命,不停地发现自己和认识自己,不仅形成了自己的新闻漫画、肖像漫画、连环画所特有的风格,还在1988年全国好新闻评奖中获得了该年度的新闻一等奖。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尚未创刊的《中华工商时报》的总编辑,一位满头银发的长者。他说他想办一张中国最好的报纸,并问我是否愿意同他一块干。

“最好的报纸”对我来说当然是种诱惑。

我答应了。他问我:“来后想干点什么?”我说:“当记者。”没想到他却对我说:“一张最好的报纸,首先要有最好的编辑。你应该来我这里当编辑。”

就这样,我又来到《中华工商时报》,承蒙别人抬举,当了这张报纸的总编室副主任。

一张白纸可以画最美丽的图画。但要到这个份上当然要呕心沥血一番。我们选中以报纸版式设计为突破口,让它一生下来就哭得很嘹亮。为此,我翻阅了大量的国内外报纸,研究各种版式设计效果,一边摸索一边干了起来,一直到今天的《中华工商时报》这个样子。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张报纸新颖的版式设计得到了新闻界同行的交口称赞,并在报纸业掀起了巨大的版式改革浪潮。

结果是美丽的。但过程却无比艰苦。有时为了一级标题竟耗时半天,为一根网线返工好几次,吃睡在办公室,饿了啃几口馒头,渴了喝几口自来水……每一天都艰苦但又每一天都充实快乐。

去年,我向报社提出创办“周末版”的计划得到了报社的同意。随后,我被任命为“周末版”编辑部主任。通过大家共同努力,“周末版”于今年2月正式刊出。但对于她的前途吉凶,我只能照着北京人说的那句话说一遍:“嘿!瞧一瞧哇!看一看啦!”

对于未来,我坚信只要“过好每一个今天”,结果一定无比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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