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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那晚都做了些什么,只知道那晚的情绪远比夜色酣畅。回到那间小屋——也就是我在一首小诗里称为爱之巢的地方,妻一下子含蓄起来,羞涩地告诉我说:“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妻的声音很小,象她的做了错事的小学生。
妻颤抖着打开她专用的那个小柜子,柜子里装满了她的学生送给她的贺年卡、布娃娃及许许多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小玩艺儿。妻从里面取出一幅照片,身着婚纱的妻娴静地微笑着,洁白洁白的。
“好看吗?”
“哦,这洁白洁白的婚纱,”我答非所问,“应该把它挂起来,做爱之巢的门牌号。”
我不知道这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但记得这之前妻多次说我们去照张结婚照吧,那洁白洁白的婚纱真漂亮,象一朵云。
说来惭愧,我有很多摄影界的朋友,可至今没有一张象样的照片,这可能是因为自惭形秽,还有就是我实在不愿在镜头下表演,总以为那不真实。办结婚证时,也是把各自的照片合在一起的。那个办证的阿姨象我岳母一样叫道:“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可最终还是被她用钢印永远地压在一起,又被妻藏在柜底。
妻后来说她对那照片是不满的,可她当初怎么不告诉我呢?
说来可笑,我的众多的朋友,挣扎了一阵子,最终一个一个溜进小屋,省略了婚礼,直接做了丈夫。他们是对的,既然命运让我们默默无闻,我们就不必在婚礼上大动干戈了。
妻子们也都以各自的顺从接受了这一事实。她们都太善良、太温顺,连自己内心深处那么美好的愿望都被窒息了。
后来,我隐约地觉到她们在一起时,总是地下党般策划着什么,极神秘的样子。想想是女人的事,也就忽略了。
现在凝视着这照片,我才意识到原来她们进行一次集体背叛、美丽的背叛,她们悄悄地跑到照像馆,穿上婚礼服,各自照了一张不是结婚照的结婚照。
“你不会生气吧?”妻轻轻地扒在我背上,从我手里接过照片,把它反扣在台桌上。
我没有回答,只把妻子抱过来,用双手捧着我曾无数次吻过的脸,深深地凝视着。
妻在我怀里颤栗着。妻说她早就幻想着这一天、幻想这一天能穿上婚纱;妻说穿上婚纱一定美丽动人;妻说只有穿上婚纱的新娘才是真正的新娘;妻还说我知道你不愿照像才偷偷去的……
妻哭了。
我把照片挂在小屋最醒目的地方。在九平方米的小屋里,那粉红的窗帘轻卷着,有一种流动的气氛,照片上妻那身洁白的婚纱愈发象一朵云。
(吉华摘自《妇女生活》1991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