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舫
敲门声很急切地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和李雯你死我活地大拼围棋。当时鏖战正酣,李雯败势已露端倪,却倔强地不肯认输,很认真地俯身在棋盘上,散乱的头发落在我的胸前,焦躁地想引我人她的重围。我对已成定势的结局兴味索然,却不得不在她的逼迫下奋起进攻。那时,我们谁都不忍断了思路应付来者,任单调敲门的声音有节奏地响。
最后,那声音终于扰我心烦,我拢住棋盘,抬眼向那扇锁住的门望去,李雯怫然不悦,伸手搅乱棋子,道:“我输。”言罢起身拂袖而扬长入她的帐中,衣襟带着黑黑白白的棋子纷纷落地,发出噼噼啪啪清脆的声音。
我知道李雯,她是不能输的,她下围棋却总输我。我走到门前准备开门的时候,才想起应该安慰她小小的心,便调头道:“输输赢赢,何必计较。”可是连我自己都听得出那声音中抑制不住的得意。
敲门一声声更急。进来的是夏雨,我的男友。
夏雨着一件肥大的白衣,很瘦的牛仔裤,腰间一系宽宽的黑带束得极好,使整个人飞扬起来。
初识夏雨,我们互惊为天人,遂狂风暴雨般地相恋。日后相提,遗为笑谈。
夏雨进来便踢飞了一颗棋子,他耸然一惊,跳道:“摆什么阵势?”我笑而不答,暗指帐中赌气的李雯。夏雨虽和我熟络,却未曾和李雯谋而。他自觉失言,吐吐舌头,乖巧地帮我拾失落在地上的棋子。
拾毕,我理好棋盘,李雯却笑盈盈地从帐中款款出来。衣服不知何时已换成一身素白,黑色的腰带将几乎要流开的白色束住,飘逸纯洁如一朵流云。流云和夏雨相映,宛如一对璧人。
我介绍他们认识。李雯戏道:“小裴,你有这么漂亮的朋友,让给我吧!”说罢抚胸自笑,笑声轻风一般地荡开,将刚才的冷漠冲得荡然无存。
那一个下午,我整个昏昏沉沉,话说得很少,却记不起曾说些什么。李雯和夏雨一见如故,两团白色的影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热烈而投机,视我若路人。
没等我明白,天色已黯淡,夏雨恋恋不舍地告辞,我昏昏沉沉地送他出门,依稀记得夏雨临别前要了李雯的地址,李雯浅笑不语,佻地看着我,媚气的眼睛高高扬起:“裴姐,可以吗?”我无语,大量地一笑。
三天以后,我才迟钝地发现我笑出了毛病。夏雨虽似往日每日登门伴我,但神思恍惚,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象雨前的风,急急忙忙刮过,不留痕迹。李雯也不再苦苦寻我对弈,三天里踪影全无。
我习惯了夏雨的频频来访,这时候,猛然静下来,觉得冷清和寂寞。我努力抑制自己不失态,象往常那样对待黄昏匆匆过客般的夏雨,枉然地寻找安慰,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苍白这样憔悴过,一阵阵空洞而孤独的感觉漫袭过来,铺天盖地的将我卷过来,甩过去。
一月以后,我已习惯了将悲凉的心思冷静下来,淡泊地品茶,将香烟的余烬轻轻弹落。
那一天,太阳西落,夏雨依旧又匆匆地闯了进来,眉宇间却多了许多落寞。他不急于离开,坐了好长时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我扯起以往的事情。我惊喜,以为死灰复燃,绝口不提李雯,找许多话题维持这已不易的场面不至尴尬。
很晚的时候,夏雨才告辞,别前猛然想起来似地道:
“小裴,李雯有一封信托我交你。”
我接过,信是封好的,粉红色的信封上是熟稔的李雯的笔体,清丽端正。我拆开,里面飘出一张窄窄的纸条:
“裴姐姐,还你夏雨。”
翻过来:“输输赢赢,何必计较。”
(张精华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