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胡佛
接到杂志社的请求,要我写一篇“我所得到的最好劝告”。对后生之辈和成年人,除了严肃的忠告外,还有一个改变未来事态的办法,那就是委婉的劝导。
我十五岁时离开学校到俄勒冈州沙陵地方一家商行当练习生。一天,办公室来了一位格蕾小姐,她是一位身材颀长的女士,约三十来岁,态度亲切,面目和善,笑得十分动人。接待室只有我一个人。她自称是一位学校教员,问我求学的事。我告诉她我必须工作谋生,但希望能进本城行将开办的一所夜校读书。后来我发现格蕾小姐教书以外的职业是劝导沙陵地方工作的年轻人,或者也可以说她很关心这些年轻人。
她问我对读书有无兴趣,读过什么书,从我的回答中她必定认为我需要读一些范围较广的书。老实说,生长于严肃的教友派家庭的我,读过的书只限于圣经、百科全书和一些关于恶魔不得善终、英雄终必来临之类的小说。现在当了练习生,只阅读我上司看过的报纸。
我还告诉她,公余之暇我还担任沙地垒球和垂钓的职务。尽管如此,格蕾小姐仍然问我是否愿意和她一同去本城一家小型图书馆借书。到了图书馆,她说要借一本《撒克逊劫后英雄略》。她把书交给我,说我会觉得它有趣。在办公室办完杂务之余和夜晚,我阅读那本书,它给我开拓一个新天地,这个新天地里充满了阵战杀伐的惊险,校场比武的壮观,蕊贝卡单相思的黯然销魂,黑武士和洛克斯雷的英雄气概,艾凡赫的颠沛流离(按:蕊贝卡、洛克斯雷、艾凡赫都是司各特《撒克逊劫后英雄略》中的人物)。突然我开始把书看成活的事物,而希望阅读更多的书。
几天后格蕾小姐再度来办公室,这次她建议我读《大卫·科波菲尔》。现在我仍清楚地记得书中人物摩德斯通的严厉,密考伯的达观,尤利亚·希普的奸诈,在以后的年代中我曾多次活生生地遇见过他们。
于是我的眼界由于读书而扩大了,有时由于格蕾小姐的帮助,有时出于我的自动,我沉迷于萨克雷、欧文的作品,华盛顿、林肯、格兰特的传记。
在夜校里,校长介绍给我一些有关数学、基本科学和拉丁语文的教科书,这些当然都重要,但回想起来,我认为格蕾小姐鼓励我读的书也有其重要性。教科书对于学习是必要的,而激发想象力和对人生进一步了解的,则是格蕾小姐介绍的另外一些书。它们容四海于一家,增广我的见闻,使我自觉为人类巨大潮流的一部分。
十七岁时我进入斯坦福大学学习工程技术。指定必读的参考书,课外管理垒球足球队的职务和自食其力的工作占去了我的时间。但格蕾小姐仍不时写信给我,建议某些要读的书。
在我开始担任工程师时,格蕾小姐的影响力有增无减,在此后十八年中一直毫无间断。在担任工程师的工作中我有许多长时间的旅行,足迹遍及全世界:从美国到中国、到缅甸、到墨西哥、到澳洲、到加拿大、到俄国,而且旅途中船上、车上等这等那,一等几小时。这些时间正可用来读书。多谢格蕾小姐的薰陶,某次旅途中我带着笛福、左拉、巴尔扎克的大部头作品。另一次旅行我携带一些不那么生动的书,如斯宾塞、米尔、巴吉霍诸家的著作。又一次我随身带着卡莱尔的《法国革命史》,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和一些希腊、埃及的通俗史书。此外我也阅读关于穆罕默德、释迦牟尼、孔子的书,以及更多的美国历史。
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到来和战后许多年中职务繁忙侵占了我的时间和精力,读书停顿了,然而格蕾小姐的影响力并未终止,甚至深入白宫。1929年我进入白宫时,发觉那儿除了历任总统巴公布的文件外,书籍十分贫乏,就是历任总统的文件也不齐全。一天我和我的老友,书商约翰·豪威尔谈及白宫缺少代表美国著作的情形,在他的领导下并由于美国出版协会的合作,一共选择了五百来本代表作。这些书大部分我个人早已读过,但深为许多其他在白宫居住的人所欢喜。
这批书使我永远记着格蕾小姐,也永不忘记约翰·弥尔顿的名言:“好书是俊杰之士的心血,秘宝薰香,以传后世,永垂不忘者也。”我衷心地“谢谢你,格蕾小姐!”谢谢你指导我进入书中可以找到的那种充满奇观、美感、智慧、想象的世界。
(王宜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