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 舟
上小学三年级时,才不过8岁,放学之后,常和几个同班女同学扎成堆评论班上的女同学哪个美哪个不美。
而我,从来就和别人的看法不一样,在我看极美的人,别人却以为不美。
我认定是我没有眼力,心中有一种不肯说出的自卑,很长时间很长时间都闭口不和人说话,若哪一次恰巧和别人说的一样,整个放学的路和黄昏便都会充满了特别的光辉。
但我固执地认为班上的几个班干部都是很美的女孩,每次班上的集体活动,我总是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偷偷地看她们的一举一动,看老师对她们赞赏的微笑,心中慢慢地滋长着说不出的羡慕和孤独。
我不被老师欣赏,我知道我是很丑的。
放学回家后躲着父母拼命地照镜子,每次照的结果都是忍不住想哭。中午父母上班之后,烧热了火钩对着镜子卷额前零散的刘海,卷完了上学前还是忍不住又将头发拉回原状。看着镜子里舒眉不展的自己,抱着书包久久不肯出门,直到肯定要迟到了,才揉着眼睛疯了似的往学校跑。
很长时间很长时间都不知道怎样处理自己,好多次的无奈之后是暗暗地流泪,最后竟不肯在人多时出门,仿佛只要一走出门去,路上的每个行人都会指责自己的丑陋。
终于到了与父母为仇的时候,每次父亲要自己去买酱油或母亲让自己去买针总是坚决不去,直到父母气得要动手打人了,才含着泪水低着头从街边匆匆跑过,不敢去读任何一个路人的眼神。
8岁的哀伤是巨大的,父母不知而又强求自己出去时,心中只是一份愿死的决心。
那一天又是去买盐,犟了很久才肯走,刚一出门,有人“嗨”地一声大喊,不由自主地惊得抬头,吓人的人早就不见了,却见一个极丑的女孩坦然地微笑着打门前走过,满街的路人每个都行色匆匆,并不曾有人注意那个丑女并指点着议论她。
这一瞬间的发现有如石破惊天般巨大,我呆呆地站立着,这就是说:没有人去注意一个丑女孩,没有人去批评一个丑女孩,很丑很丑的女孩也可以平静地在街上安全地行走……
我再偷眼看去,这满街的人并没有一个人在注视我,也没有一个人对我表现出不耐的惊讶与指责。我再慢慢地抬起头,双手抱着盐罐,沿着街慢慢地静静地走着,这满街满地的路人却没一个指责我的丑陋。
我就这么走下去,走下去,继续朝着人流潮动的街上走去,回来的路上,我的头已经抬得高高的了。
28岁的今天,我依然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一幕,我终于明白:作为一个女人,只要你不跪下,你就和别人一样高大,灵魂和肉体都是如此。
(马银光摘自《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