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十七年

1989-08-24 05:50
中国青年 1989年6期
关键词:虚度同龄人经商

是什么时候,鸟儿不知不觉地飞走了,带着我的17岁。

记得踏进17岁的第一天,有人告诉我,将离别少年而步入青年;有人告诉我,17岁是最美的人生,石头也会开花的年华;也有的说,17岁的别名叫迷茫、蒙胧或者苦涩……于是,就在众说纷纭中,我张开双臂,迎来我青春的第17个瞬间。

寒假结束,踏进教室,同学们的第一句话是:“你几岁了?”喉头马上条件反射地跳出“16岁。”一出口,知道自己说错了,同学们开心地哈哈大笑。

放下书包,望着漏水的天花板,望着被列为一级危房甚至连老鼠们也不敢呆的教室,午饭时捧着已冰凉的饭盒和从食堂买来的清汤寡水的肉煮萝卜,我问自己:17岁,你意味着什么?

在17岁的某一片春风里,我胸前挂上了闪光的团徽,脸上带着惶惑的庄严。同龄人默默地写着他们的诗行,宣泄着无从言表的愁绪。青春的诗句写在纸上,刻在心头。不知道是哪一天,我也写下了我的第一行诗,然而却又马上将它掷入火中,燃成一堆乌黑发亮的灰烬。一阵风吹过,灰屑漫天飞舞。就在这漫天飞舞中,我写下了我的第二行诗句,我把它写在粉红色的纸上,把它刻在我那正在成熟着的心灵上。

班上的气氛越发散漫。上课时旁若无人地喧哗,下课后悄无声息地钻进舞厅或躲到某个偏僻的角落。女孩的服装越发时髦,男孩的发型日益“雌化”。诗做得装入牛角尖,老师管得望“生”兴叹。是哪位同学的杰作,“十六岁太小,十八岁太老,十七岁正好!”

运动会上,16岁时跑1500米6分稍多,17岁却7分有余,800米干脆半途而废。“跑第一名有啥用?不就是一张花纸头吗?怪累人的。”比赛前我说。16岁我没有一次缺勤记录,17岁迟到早退却成了家常便饭;16岁时弄不懂题目急得要哭,17岁时抄起作业来毫不羞涩。考场上听着同学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Xixisusu的翻书声,我使劲咬住笔杆问自己:你可也在享受17岁?

我不敢回答。

我无以回答。

从考场里出来如同劳改犯获释,骑上管它是不是自己的单车往家奔,差点撞翻梳着迪迪·麦考尔发型的摩登女郎。她回过头用描过眼影的“乌鸡眼”毫不留情地瞪了我一眼,不怎么干净的字眼从“血盆大口”中自然而然地溜出。

我骑着车,经过拥挤的人潮,经过播放着“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的小店,经过封面上毫无例外地绘着惊恐万分的女人和锋刃和鲜血的书摊,经过操着“鼓捣毛牛”之类的地道的中国式英语同老外搭讪换汇的黑色交易市场,经过……

17岁的秋雨里,我们经过了第一个军训。一星期的刻苦训练,盼望着全校会操时夺魁,然而明有夺魁希望的我们,不知何故“名落孙山”。众愤难平又有何用?不平也罢,呐喊也罢,学校终究是社会的一部分,说到底。

许久未开放的图书室里摆着一些年代久远且破烂不堪的杂志。学校的操场上堆满了预制板、沙子、石子,体育课跑步——体育课还能干什么——一位同学一跤跌倒,半天没爬起来。

全民经商的潮流冲击着社会每一个角落,也涌向我们这些莘莘学子。我们讨论着退学经商、南上北下做生意,热血都沸腾了,那眉宇间闪烁着的神色,俨然个个都已成了腰缠万贯的巨贾。上课铃声把我们的黄金梦敲成粉碎。唉,嚷着要独立却把甚至臭袜子都扔给父母洗的17岁的我们啊!

在我的18岁即将开始的时候,我惴惴地回过头去,鼻梁上越来越厚的镜片中,映出几个歪歪斜斜且深浅不一的脚印,除此再也没有什么。我虚度了17岁。

17岁,我走过了它,然而,我一无所有。从那一张张晨色迷蒙便在教室中苦读的同龄人的脸上,我知道他们的17岁是富有的。

我倚在18岁的门槛上,眼前,一批又一批的人信心百倍地走过,他们唱着歌,去接受第18个太阳的新吻!

“……

三百六十五里路呀,越过春夏秋冬;

三百六十五里路呀,岂能让它虚度。

……”

猜你喜欢
虚度同龄人经商
从部队到经商,从员工到老板,从200万到2个亿,看好润刘爱民三十载奋斗史
生命中的每一天,都不应虚度
生命中的每一天,都不应虚度
不虚度任何一场危机
感觉“被同龄人抛弃”,不过是错过一班车的焦虑
哪些方言有利于经商
莫等闲, 同龄人正在抛弃你
为虚度的时光(组诗)
What Statistics Show about Study Abroad Students
经商讨债讨成了“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