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美列克 胡愈之
甲突斯台(Djaddesde)是一种游戏,在土耳其闺阁里颇为流行。听说这一类的游戏在西方也是常有的。游戏的方法简单得很:两个人赌着,凡是对手方面接受一件不论什么东西时,都要一句甲突斯台(土耳其语,意言“我正想着这个。”)如果不说这一句,那便算是输了。这样的玩意儿,有时玩得延长到几星期,或几个月。有一会我曾经玩过一年又半,后来也并不是因大家淡忘了,却是因为我的对手方渐渐厌倦不愿意无限止的继续下去,我们后来才宣告终止。
从前有一个聪明人,他是时刻防备着妇人的狡计的。一天,他在沙漠里旅行,忽然在路上看见一个白色的帐幕。那帐幕的顶上遮着枣树的阴,前面铺着华丽的地毯。当他走近的时候,一个妇人从地毯上起来,必恭必敬地邀请他到帐幕里边去。因为推却是失礼的,所以他便听从了。
可是那妇人的丈夫不在家。当那聪明人走到帐幕里,在柔软华美的地毯上还没有坐定,那妇人便捧了新鲜的枣实出来亲自献给他。在这当儿,他看见那妇人的手真是异样的柔软,又是异样的纤细。
于是他自己警告着自己了,他记起了一句谚语:“妇人的手是妖魔的爪;”于是为自卫起见,他从腰带里取出了一本书,那书是他自己写下的,所讲大半是他自己的经验,书面上题着:“妇女的媚术,狡谋,诡计一千种。”那女主人见了客人那种怪异的举动,很有些疑诧,便用了又宛转又美妙的声音问他说:
“这当然是一本很重要的书了,因为你不和我说话,却尽自看着这书。究竟这书里面所讲的是什么学问,是什么道理呢?”
聪明人答道:“这是讲一种人生哲学,是于妇人无关的。”
那妇人听了这回答,暗暗地纳闷;她便不以为意地燃着了纸烟,再从她的长袍底下伸出了她那纤小的着着绣金的拖鞋的脚,走近了他身旁,从他的肩胛后礁着那本书稿,说道:“这究竟是那一类的书,我着实要想知道哩。”
因此他把这书的内容告知她了。
“哦,”她说,“那么,你真的已经学会了妇人的媚术和诡计吗?你全已解答了妇女的秘密吗?”
“全都学会了,”他说。
“哦,那你竟是一个十二分的聪明人了。因为我想这一类的方法简直是无穷尽的。”
“不,”聪明人说;“那也不过一千种罢了,已经都搜集在这里。”
当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妇人向他瞟了一眼,表示出万分惊疑不信的神色,这么一来倒弄得他张皇失措了。可是在这当儿她忽然跳起来,脸色变成死一般的灰白,一边细心听着,一边说道:“阿拉(回教中之上帝)救我们罢!你听得那马蹄的声音没有?我的丈夫回来了。要是他看见你在这里,我们两个的性命都休了,现在把你藏在什么地方呢?那边——那只箱子里罢!”
箱子盖揭开。那位“十二分聪明”的人便跳进去,卑躬屈节地蹲在箱角里,她仍旧把盖盖上,用锁锁住,随后把锁钥藏在身边,便急忙去迎接她的丈夫。
“祝福阿拉,竟把你送回来了!”
“我的羚羊啊,我去了之后有什么事没有?”那骑士问着便把她搂在怀里。
“当你在外边的时候,来了一个哲学家——是一个聪明人。他向着我夸说,他自己懂得妇女的一切诡计和媚术,随后他便想爱着我。”
“那混蛋在那里?”那阿拉伯人忿忿地嚷着。
“起初我被他吓得呆了。但是他却殷勤地说着……”
“不!不!”
“但是恰巧你来了——幸亏是你救了我!”
“这狗在那里?让我杀了他!”
“在那只箱子里。是我把他锁在箱里的。锁钥在这里!”
那男子急忙从她手中夺取了锁钥,奔到箱子前面去。他正想去开锁,那少妇忽然格格地大笑起来。
“甲突斯台!”她嚷着,兴高采烈地拍她的手掌。“你从我手中取了锁钥没有说‘甲突斯台啊”
她丈夫张皇不定地向她看了一忽儿,于是带着一种刺激的姿势,把锁钥丢在一旁说道:“你好不残忍啊,因为要赢得小小的东道,却故意逗着我发怒?”
但是那妇人却只把手臂温和地绕在他的脖子上,央求似地说道:“我赢得的金练条,什么时候才到手呢?”
于是他高声笑了。
“对啊,”他说。“我立刻到镇上,去给你弄来罢。”
于是他跨上了马,骑着去了,这边那妻子才从她丈夫所丢下的地方找得了锁钥,打开箱子,把那“十二分聪明”的人放出来时已吓得半截死去了。她嘲弄似地笑着,一边催着他快走,一边却又问道:“你的书里也有着这一条诡计吗?”
(摘自《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