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巴利斯·拉斯金 刘 力
当我讲这个故事的时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正在拉小提琴。朦胧的月光下,他们拉的二重奏象一条在山石间流过的“叮咚”作响的小河,叙述着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一段难忘的往事。
……
塔吉娅娜认为我的性格太粗犷、自信,缺乏细腻的感情。有一次,我们到特列季雅柯夫斯基画廊参观,快看完时,塔吉娅娜说:
“我们再沿大厅转一转吧,我什么也不问,只是跟着你欣赏这些名画。比如说,我发现,你很喜欢瓦里涅佐夫的作品——《三个勇士》……”
“这可真是一幅气势宏伟的油画,气壮山河的场面表达了勇士英武的风采和胜利的业绩。”
“当然,当然,”塔吉娅娜点了点头。突然,她又神秘地笑了笑:“你还记得列维坦的那幅名画《秋天·沙阔里尼基》么?”
“记得,有一条林荫路。一个年轻的妇女正沿着这条小路在走着。”
“就这些?我再问你,她上哪儿去?”
“这怎么能知道?我不知道。也许,她要去办什么私事吧?”
“你随便这么说说,好气气我吧?你想想看,叶戈尔。这个姑娘急匆匆地可能去赴一场约会,她还不知道,幽会的这个人能否给她带来幸福。”
“这倒完全可能。”
“也许是另一种情形:她刚刚见过了他。你想想看。经过交谈,她明白了,内心引不起共鸣还不如分手更好。就这样,她没有找到知音,忧郁而伤感地往回走……”
“塔吉娅娜,你可太富于想象了。”
“问题不在于想象,而是理解、感觉。喏,我一看到你,我感到你是那么结实,坚强……”
“这很简单,我有一个健康的体魄。”
“生活不会永远是一帆风顺的。我倒宁愿看看你心慌意乱、目光忧郁时的神情,那怕有一次也好……”
“我又没什么过失,身体结实,问心无愧,我天生就是这样一付体质。”
把她送到家,我问她:
“塔妮娅,什么时候咱们再见呢?”
“星期六吧,下午三点,在沙阔里尼基。”
“我还是直接到学校找你么?”
“不!……你到公园林荫路去找。
“好吧。不过,公园这么大,上哪儿去找?!最好你能告诉我,大约是在哪一个区域。”
“只要你肯找,总会找到的。也许,你几乎完全失去信心时,突然看到了我——我正在沿着一条林荫路迎面向你走来。怎么样?”
……
星期六总算到了,难得有这么个好天。湛蓝的天空象五月一样,微风拂煦,令人心旷神怡。干吗要等到下午三点?我可以早点去,找一条离学校近的林荫小路散散步也不错嘛!
坐车到了沙阔里尼基。公园里人真不少,象这样的好天就是列维坦来,也不能一下子就找到一条空旷的林荫小路。
我信步地走着,突然,从树后传来我所熟悉的声音。啊哈,她来的也挺早,没去听课,也跑到这儿来
本栏编辑张青呼吸新鲜空气来了。
顺着声音找去,越走越近,我站住了——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人——我的塔吉娅娜和一个年轻的中尉。他们肩并肩,默默地坐着,彼此一个劲地互相注视着。
第一个念头就是——走开,作为第三者,完全是多余的。突然,我又想到——也许,她还没有看到我?这时,我倒没怎么忧郁,但却是相当的心烦意乱了。
我听着,塔吉娅娜轻轻地对中尉说:
“秋叶象雪片一样落到头发上……”
中尉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肩头,说道:
“是呵,秋天了。我不也是意想不到的终于找到了你么?塔契克?”
塔契克?她那儿来的这么个蹩脚的名字?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到处查找,找了几个户口查询处,总算找到你了。”
也没顾及塔吉娅娜是什么神情,简直就是旁若无人——中尉吻了她。塔吉娅娜也一点没有拒绝的表示,相反,她还有点……
一切都清楚了。我决定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作一次同志式的会面,然后,马上离开!
就在这时,中尉写了个条子递给塔吉娅娜:
“新年前,你可以按这个地址给我写信。”
我走开了。然而,还没有彻底离开,只是绕小路转过去。约定的时间是三点,还有一段时间。
林荫路上,我踱过来,又踱过去,内心的烦躁、苦闷自不必说,尽管这一切在折磨着我。令人烦恼的倒是,从道德的观点上看,对这个问题无须大惊小怪。我该怎么办?
徘徊了一会儿后,我看到了列维坦油画的复制品,不过,只多了个小小的补充——中尉去了,塔吉娅娜正沿着树荫在向我走来。
她走近我,相当平静地说:
“你好,我的口齿锋利,斩钉截铁的先生。”
我比她更“平静”:“你好。”
她沉默着,我更是一言不发。僵了一会儿,她忍不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我试图漫不经心地笑笑:你有什么资格这样问我?……算了,生活小事,不值一提。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笑成。我低着头,慢慢地走着,注视着脚下的路。秋叶,一片、一片地落了下来,大地象长了雀斑似的。
我的沉默似乎是激怒了塔吉娅娜:
“你打算就这样默默地走下去吗?叶戈尔?”
“我想,大概是这样的,塔契克。”
她站住了。默默地从侧面看着我。
“你说什么?!……你看到他了?”
“是的。有过这样的幸遇。只是纯属偶然。”
我能感觉出,从我的脸上流露出的讥讽的微笑。
我们又向前走。塔吉娅娜沉默着。此刻,她似乎已经无话可说,只是不时地地用手摇动着她的小提包,驱赶那些悠悠飘落的黄叶,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窘迫。这回,该轮到我发问了:
“那你又为什么沉默呢?”
也许是感觉到无地自容吧,她回答的声音很轻,勉强才能听到:
“你很苦闷……我理解你。生活,毕竟是生活。……我应当,不!我必须把一切真象都告诉你。我同这个人有过很多交往,他叫根那季……这次,他是路过莫斯科……我早就爱着他,甚至……他的名字也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上。因为他是我的哥哥。他在国外工作了好些年而失去音讯……”
我站住了。内心有种强烈地愿望,此时此地,要有一个大穿衣镜该多好,这样,能从侧面窥视一下此刻自己的表情。
而塔吉娅娜,却深情地对我说:
“叶戈尔,我亲爱的,今天我非常喜欢你。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有这样的神情。所以,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一天吧。”
“我会记住的,这一切终生难忘。秋天·沙阔里尼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