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国雄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最近出版了当代苏联小说集《长别离》。其中《长别离》是当代苏联颇有影响的作家尤里·特里丰诺夫著名的一组“莫斯科小说”中的一篇。揭露市侩习气,或者广义地说,与人们身上那些低卑的精神道德品质作斗争,是贯穿作家创作的一条主线,而在“莫斯科小说”中更是集中加以表现的主题。作家曾经说过:“整个文学从来都要提出道德问题的,它从来没有着眼于,也不应着眼于其他方面。那种不涉及道德问题的作品,根本就不能算文学作品。”
《长别离》叙述的是从学生时代就相爱并共同生活了多年的廖利娅和列布罗夫的永久的别离。造成他们分离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廖利娅与斯莫利亚诺夫的暖昧关系,岳母对列布罗夫的不满意,列布罗夫事业上的不顺利。然而这些原因并不是根本的。廖利娅虽与斯莫利亚诺夫有罗曼史,可是她对斯莫利亚诺夫并无深厚的感情,对列布罗夫却是念念不忘的,甚至在与斯莫利亚诺夫打得火热时,她也还想着列布罗夫,请斯莫利亚诺夫帮助他。而列布罗夫也始终是爱廖利娅的,就是在分离后,在事业上取得成功、飞黄腾达的时候,他也还是觉得过去与廖利娅一起的年月是“一生中最好的岁月”;廖利娅的母亲对女婿确有不称心的地方,可是多少年生活过去了,以前列布罗夫并没有因此就与廖利娅分手;至于说事业上没有进展,这也非是朝夕之事,列布罗夫与廖利娅多年的共同生活都是在这种状况中度过的;……。但是,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原因都与剧作家斯莫利亚诺夫的出现和廖利娅演员生活的变化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因为有了斯莫利亚诺夫,廖利娅才有机会演主角,一举成名,继而与之保持了暖昧关系;因为有了斯莫利亚诺夫,岳母才更觉得列布罗夫的没有地位、配不上女儿、“剥削”女儿;因为有了斯莫利亚诺夫,这个情敌和文氓,列布罗夫才决心换一个环境,去开始另一种生活。而主要的是,由于有了斯莫利亚诺夫,廖利娅成为名演员,她放弃了过去赖以生活的原则,选择了与列布罗夫不同的做人的道路,这才是列布罗夫与之分手的根本原因。
廖利娅的丈夫列布罗夫也是个很有才华的作家,出色地了解文学、历史、美术、音乐;也很勤奋,埋头在图书馆啃古书,翻报纸杂志;他写作并不差,写过剧本、小说……然而他缺少关系,无路可通,奋斗多年,没有成就。但是列布罗夫并没有象斯莫利亚诺夫所说的去寻找所谓的立足点,他也不象廖利娅那样追求虚荣,他执着地探索的是历史经验,感兴趣的是前人的道德榜样。因此在他证实廖利娅和斯莫利亚诺夫的暧昧关系、知道要“帮助”他的正是斯莫利亚诺夫、看到岳母给廖利娅的信后,他明白再也不能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下去,他拒绝了斯莫利亚诺夫为他张罗的剧团文学部主任的位置,不辞而别了。与其说他是与廖利娅别离,不如说他是与包围他的市侩环境的告别!
尤里·特里丰诺夫说过,“道德问题是一个历史概念。”在“莫斯科小说”中,作者并不是孤立地表现那些具有各种利己主义市侩习气的人们,而是把主人公放在一定的时代进程中来显示的。在《长别离》中也同样贯穿了这种思想。作者通过人物之口说了“国家的历史由许多脉络构成的一根导线……”,“时代的真理就是融合,一切都融合在一起”。这就告诉我们,每个人的行为、道德面貌无不都是构成历史和时代脉络的一分子,无不都影响到历史和时代的进程。作者还在作品中引进有关历史的线索。小说中不少地方写到列布罗夫对历史人物和事件的兴趣,他所迷恋的民意党人的革命献身精神,难道不正是和当代市侩习气成了鲜明的对照?小说强调的十八年前后莫斯科街区的变化,所象征的时代的发展和进步,不正是在启示,处在社会发展进步中的人们是否也应该在自己的精神道德上有所进步呢?不难看出,作家虽然描绘的是日常生活情境,叙述的也是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事情,然而,他在作品中提出的却并不是局限于日常生活的问题,而是对人类社会进步来说具有重要意义的课题——人应该和自己身上的利己主义作斗争,使自己在精神道德上变得高尚。“现代的利己主义,正象契诃夫理解的奴性一样,也应该得到这种下场:一点一滴地把它从身上加以涤除。”尤里·特里丰诺夫之所以在创作中坚持不懈地描写与利己主义的斗争,尤其在他创作最后阶段那样集中地揭露市侩习气、深刻地剖析形形色色利己主义的人物的内心世界,做的也正是这种剔除毒菌的工作。这也正是他创作的价值的主要方面。
(《长别离》,〔苏〕尤里·特里丰诺夫著,载《长别离——当代苏联小说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一九八七年五月第1版,2.9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