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的一天与咖啡

易　云

让我们看一看巴尔扎克(1799——1850)写作生活中的一天吧。这一天就是他那千千万万个创作日的缩影。

晚八时，人们早已结束一天的工作，离开了办公室、店铺或工厂，有的同朋友或家人一起吃晚饭；有的涌向街头寻求娱乐；有的在镜前梳妆打扮，准备去看戏或作客。而唯有他，巴尔扎克，独自一人在房内挂上窗幔在睡觉，仿佛被白天十六、七个小时的案头工作累倒似的，蒙头大睡。

十一时。剧院上演的剧目已接近尾声，最后的行人从街上消失，下工回家的人发出的最后的声浪消灭在大街小巷，巴尔扎克在继续睡觉。

子夜。巴黎悄然。百万双眼睛合上了，无数灯光熄灭了，人们都在酣睡。巴尔扎克却开始工作了，他的白天开始了。一个浩瀚的时间展现在他面前。他完全孤独地用八个或十个小时进行工作。他那喷涌而出的、和谐的文思不能半途中断。象任何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一样，巴尔扎克只服从于自己的工作守则:“对我来说，创作不能中断，不能外出，我从未一气只工作一两个小时。”只有在夜间，他才能持续不断地工作，他把黑夜变成白天，把白天变成黑夜。

他穿着那件柔软的袍服在屋子里走上几遍，使血液循环得快些，以驱除睡眠的最后痕迹。巴尔扎克准备写作了。仆人点燃了他桌上银制烛台上的六支蜡烛，严实地拉上窗幔，仿佛把他与外界隔绝了。巴尔扎克坐在桌旁，如他自己所说:“在这张桌子旁，我把自己的生命都投入到这熔炉里，就象炼丹术士投入自己的金子一样。”

在五、六个小时的连续写作之后，巴尔扎克手指麻木得象藤蔓一样，眼睛开始流泪，太阳穴发烧，他的神经不能再紧张了。巴尔扎克起身——这是他唯一短暂的小憩——走到桌旁，点燃起酒精灯，煮起了咖啡。

没有咖啡就不能工作。不管他到何处去写作，除了纸笔之外，总是把咖啡壶作为第三件必备品。随身携带他只选用的一种特殊的纸张，只使用的某种特殊形式的笔，同样，他也按照一种特殊炮制法配制咖啡。

如同任何刺激性药物一样，一定剂量的咖啡渐渐失去效力，巴尔扎克就加大剂量。他谈到他的一本书，只是由于“流成了河的咖啡”才帮他最后完成。咖啡发生作用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他说:“它刺激我的大脑达十五个小时左右，这是一种危险的刺激。它引起我的胃里可怕的疼痛。”

将近二十年他天天如此，滥用咖啡这种刺激品，整个机体已经中毒，他还抱怨其效力越来越小。

如果说那一万五千杯咖啡(这是一位统计学家估算出的数字)帮助他创作出卷帙浩瀚的《人间喜剧》，那么这些咖啡也同样毁掉了巴尔扎克健康的心脏。巴尔扎克的朋友拿克加尔医生观察了他的一生，认为咖啡是使巴尔扎克死亡的唯一原因。

巴尔扎克就是这样度过他的一天的。这位伟大的法国作家曾计划创作一整套社会长篇小说，定名为《人间喜剧》，原计划写一百三十七部，实际完成了九十余部。

(摘自1987年2月14日《文汇读书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