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山 王燕生
在这位瘫痪姑娘的面前,健全的人
呵,请扪心自问,你可追得上她的步伐?
1982年11月14日,山东大学四千多名学生来到济南市郊区的一个体育馆。当一位坐轮椅的姑娘被推向讲台时,会场静了下来。给大学生作报告可不是容易的事,何况又赶上个星期天。
可这位轮椅姑娘的报告,却震撼了四千名大学生的心。
她就是山东省莘县广播局无线电修理工,二十八岁的共青团员张海迪。论学历,她没有进过一天校门;论身体,她是高位截瘫的病人,先后动过四次大手术,身体的三分之二失去了感觉和功能。面对这样的条件,她却以不息的热情,追求当代青年应有的理想、知识和充实的人生。二十多年来,在病榻上,她靠自学走完了从小学到高中的全部历程,自修了大学的英语、日语教材,还学习了德语和世界语。翻译了十六万字的外文著作和资料。从十五岁起,她又钻研了《针灸学》等医科教材,十多年来,在农村、在县城,满腔热情地为人民服务,经她治疗的病人达一万多人次。1981年她被正式安排到莘县广播局工作,她又愉快地学习着新知识、新本领,决心开辟为人民服务的新领域。
四千多人的会场,静静地聚集着激情。张海迪向自己的同龄人讲述着她的经历。最后,当她分别用汉语、英语、日语给同学们唱完三首歌时,会场上的激情终于被不知从哪个角落发出的第一下掌声点燃了。掌声——泪水,泪水——掌声。
“一个人到底有多大的潜力?”人们说:“如果我们有海迪一半的动力和精力,我们之中很多人都能成为未来的达尔文、巴甫洛夫和巴斯德!”
“人生的路应该从哪里出发?”人们说:“张海迪告诉我们:只有从现实的需要出发,才能迈出有价值的人生之路。”
命运让这位姑娘吃了多少苦啊。如果掌声能作为一种补偿,同学们宁愿把手掌拍碎!
山东大学校长、七十一岁的吴富恒教授站起来,走上讲台,握着海迪姑娘的手对同学们高声宣布:山东大学决定授予张海迪“山大名誉大学生”称号。会场上再次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掌声和欢呼声。
当载着轮椅的汽车发动的时候,大学生们把张海迪围得水泄不通。欢呼声淹没了马达声和喇叭声。汽车不是开出来的,是被同学们一步步“拥”上马路。
她用毅力的大锤敲开了生活大门的铁
锁,她用意志的犁铧开垦了知识的沃土。
张海迪的家乡在山东半岛的文登县。她出生的时候刚好九斤重,妈妈高兴地说:这可真是个“九斤老太”了。大人们看她长得健康、聪颖、伶俐,都叫她“玲玲”。玲玲的父母当时都是部队的文艺工作者,他们对自己的长女寄托着美好的希望。妈妈说,莫斯科的“白夜”、尼罗河的歌声是迷人的;祖国渤海之滨的笛声也应该是令人神往的,女儿就叫“海迪”吧。
玲玲五岁那年,一场灾难性疾病降临到她的身上。父母把她抱进医院,大夫拿着诊断书惋惜地说:“孩子得的是脊髓血管瘤,恐怕今后的路……”当时,正在济南工作的爸爸妈妈抱她跑遍了济南几家大医院,后来又几度到武汉、北京就医。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背部留下了一尺多长的疤痕,脊椎板被摘除了六片,医生们仍然一筹莫展。爸爸妈妈的心象秤砣一样沉,他们担心孩子今后还能否经受得住更大的考验。难啊,未来的生活!玲玲这艰难的第一步从哪里迈出呢?
爸爸给她买来了收音机,妈妈给她订阅了《小朋友》,雪征妹妹一步不离地陪伴着她。许多叔叔阿姨舍不得花钱给自己的孩子买玩具,但看望玲玲时,总是想方设法给她带来新奇的礼物。玲玲怎么也数不清关怀、帮助、照顾过她的到底有多少人。
尽管人们以无限的关怀温暖着她的心,但是,瘫痪毕竟给这十来岁的小姑娘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平时,她躺在床上,腰腿僵硬、脚背直伸。如果能使支配肌肉的神经松弛下来,使下肢稍稍能够屈伸,她就能坐起来了。在爸爸妈妈的帮助下,她天天捶腿肌,用力搬下肢。胳膊每用一次力,肋间神经就钻心一样的疼,她吞下两倍的止痛药,硬是咬着牙关按、摩、捶。有时她让妈妈帮忙。妈妈舍不得用力,她不高兴;妈妈用力了,她送给妈妈的是挂着汗珠的笑脸。僵硬的腿脚终于软化了。当她能倚着被子坐一会儿,或挣扎着用胳膊支撑趴在桌子上时,她惊喜万分。残疾退一分,玲玲就向前跨上一大步。“别人能会的,我也要会。”玲玲是个倔强的姑娘,她要尽力走出自己的人生之路。
玲玲根据识字卡片开始学习汉语拼音,不久,她又学会了查字典。识字关她是“连蹦带跳”过来的,根据上下文,她常常能猜出不认识的生字。每当她“猜”到的字被别人证实后,她对自己特殊的学习方法就更有信心了。第三次手术后,她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连脖子也不敢扭,她多么想看书啊。她想起小的时候,躺在床上,常从小镜子的反射中看到楼下的小朋友上学、下学。让镜子帮助读书,不是很好的办法吗?她让爸爸把书放在枕头边,在桌子上支一面与眼睛平行的镜子。这样她就能从镜子里看书了。镜子里的字是反的,顺序也是反的,一页书要看好半天。时间一长,镜子里变成黑糊糊的一片,闭一会眼,字才能重新清晰。她就是靠这种“镜子书”,知道了董存瑞,知道了雷锋,知道了没有上过一天学却写出了《半夜鸡叫》的高玉宝……。十二三岁,别的女孩子还在跳皮筋的时候,玲玲就这样踉踉跄跄地踏上了自学之路。
病残使她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但也促使她早熟。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把一切献给党》中,她会见了保尔和吴运铎;从《我的大学》中,她结识了高尔基。后来,她又知道世界上还有个叫海伦·凯勒的人,《我的生活故事》常常使她呼唤海伦的名字。她不再理会那不公平的命运,她开始懂得,在追求理想、追求知识的过程中,爬行是不行的,她已感到有一股力量能推动她起飞、翱翔。
这个渴求生活的姑娘,在鲁西平原上迈出了开拓的步伐。“社会需要我了”——在一个残废人的心里还有什么比这更金贵呢?
1970年初春,玲玲随父母来到鲁西平原十八里铺公社尚楼大队。临行前她问爸爸:“到了农村,我能干些什么?”爸爸说:“你可以剥玉米、剥花生……”
春天,播种的季节,没有她干的活。她坐在家里,透过小窗,看人们在复苏的土地上忙碌,真羡慕啊!她狠狠抽打着自己不听使唤的双腿,难道我只能做沸腾生活的旁观者?
尚楼是个有一百七八十户的村子。玲玲进村没几天,孩子们就围住了这个坐藤椅车的瘫痪姑娘。山东老乡是淳朴的,孩子格外可爱。听说玲玲姐会讲故事,孩子们一传俩,俩传仨,聚在玲玲家里笑语不绝。她发现有的孩子不愿念书,就帮他们组成学习小组,天天为他们复习功课;她听说附近小学里没人教歌,就自告奋勇去承担;她还抽空为孩子们理发、做书包、缝补衣服。孩子们把她当做亲爱的老师和最知心的朋友;她也在有说有笑中恢复了青春的活力。
一天,村里尚大嫂慌慌张张抱着孩子来找她。一进门就说:“你这城里来的姑娘懂得多,你看这孩子是咋啦?”玲玲一看,不正是整天围着她玩的“小梦芳”吗?平时这孩子挺可爱,可这时口吐白沫,眼睛翻白,脖子向后直直地挺着。她一看病得不轻,忙说:“快送医院吧,千万别耽误了。”大嫂抱着孩子向县城跑。玲玲回屋还没坐稳,就听到村头大道上的嚎哭。“小梦芳”刚出村就断气了。一个欢蹦乱跳的孩子死了,大嫂求援的话还响在耳边。玲玲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象欠了什么债。
医生,患者心头的希望之火。学医的种子在玲玲心头萌生了。打定主意,她就悄悄忙起来了。她从医院里几进几出,总算有点见识。体温表、听诊器、常用药,买了一大堆。桌上杂七杂八的书收起来了,她一心钻研《生理学》、《人体解剖》、《针灸学》、《内科学》。大书一本一本地啃下去。为了认识内脏,她把动物的心肺肝肾切开观察;为了了解神经,她解剖了兔子、青蛙。为了熟悉针炙穴位,光看人体模型,她觉得不行。她在自己身上画上红红蓝蓝的点,一根银针反反复复地戳。玲玲春天进村,夏天她的“门诊”病人就一串一串的了。
一天黄昏,又是一位大嫂慌慌张张地抱着不满两周岁的小红霞来找她。孩子浑身滚烫,昏迷不醒,鼻翅呼呼颤动着。玲玲听了心肺,试了体温后,断定孩子是肺炎。打针、服药,整整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孩子总算睁开了眼。大嫂拉着玲玲的手说:“姑娘,你可救了俺闺女的命。”半年前,玲玲眼看着病危的小梦芳离开了人间;今天,她却把小红霞从死神手里夺回来了!
住在黄楼店的耿其元老汉,患脑血栓后失语三年,瘫痪六年,老伴又去世了,儿子还没有长大成人,一家子生活别提有多难了。当他们听说尚楼有个城里来的姑娘会治病时,老汉让儿子用车把他推来了。碰到这样的疑难病,玲玲格外谨慎,反复查书,选定治疗方案后,只扎了两次,老汉嗓子就呜噜呜噜地出声了。治疗十多次后,哑了三年的老汉再也不用打手语了
经过两年多的治疗,老汉的病全好了。一年春节前夕,老汉从黄楼店来看玲玲了。他让儿子推着车,车上放着萝卜、白菜、玉米、地瓜还有买来的酒和肉。老汉坐在车上,草帘子盖在腿上,手里举着一根秫秸,上面挑着他自己缝制的一面锦旗,上绣“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到玲玲家,一进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给玲玲磕头。还有什么比这山东老汉更实诚的呢。玲玲望着老汉和这一车东西流下眼泪。过去,相识的或不相识的人给过她各种各样的帮助,那都是人们对残废人的同情和关怀;今天,相识的或不相识的人看她、求她、感谢她。“社会需要我了”,在一个残废人心里,还有什么比这更金贵呢?
“社会需要”这四个字,忙忙碌碌的人,有时意识不到它;庸庸碌碌的人,不大去理会它;但对一个渴求生活的人来说,能使他感到充实,感到幸福!正象海迪自己说的那样:“活着就要做个对社会有益的人,就要为创造美好的新生活而奋斗。”
方圆几十里,都知道玲玲姑娘会看病。女青年李秀莲全身瘫痪,玲玲给她治好了病。下肢瘫痪的小朋友王小波、王怀栋,父母抱他们来看病时,瘦得皮包骨,小腿象面条一样耷拉着,用手掌和膝盖撑着爬来爬去,一片趼子,一片血印。经过玲玲的精心治疗,他俩不仅能站起来,而且能跑、能跳,高高兴兴地上学了。两个小伙伴一见到玲玲就舍不得离开。“姑姑,您治好了俺的腿,您也站起来走路吧。”“姑姑和你们的病不一样,姑姑永远不会走路了。”“姑姑走不了,俺俩就推着姑姑走”……每当看到一个聋哑人开口讲话,瘫痪病人重新站起来,玲玲都觉得自己身上轻松了许多。
几年来,她在尚楼大队为三千多人看过病。玲玲虽不是妙手回春的扁鹊和华佗,可她热情为乡亲们服务的那颗心,却永远值得人们称颂。
玲玲在轮椅上已经辗转生活了十四年,她的心也曾被轮椅碾伤过。坚强的人不都是在和脆弱的一次次搏斗中锻造出来的吗?
日出日落,月缺月圆,转眼到了1974年。她随父母从尚楼回到莘县。过去的知青伙伴,有的参军入伍,有的招工进厂,有的考上了大学。他们离开莘县时前来话别,玲玲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理想、事业、未来的生活,一连串的问题尖锐地摆在她的面前。她每天都在寻找着自己为人民输出一份能量的岗位。可一切又都显得那么难于解决。一层迷雾渐渐地蒙上了她的心头。十多年来父母为她操碎了心,往后想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既然没有治好的希望,活着真比死了还要痛苦!她不忍心再连累别人,也许,早点谢别人世,这也是对社会的贡献吧!
一天晚上,她让照顾自己的姑娘带着妹妹去看电影。自己流着泪,给父母写完遗书,整理好桌上的书籍,躺在床上,吞服了大剂量安眠药,19岁的生命就让它结束吧……
此时此刻,她想再回味一下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人生。多么艰难啊,轮椅碾过的十四年,病痛、叹息、泪水,这一切就要过去了……生命留下的分秒不多了,我不能宽慰一下自己吗?我毕竟没有在轮椅上白过十四年!满架的书籍和医疗器械,还有那尚楼的百姓、莘县的挚友和朝夕相处的爸爸妈妈。我爱他们,他们也需要我,需要我啊!
她意识到还来得及,看到桌上有杯凉茶,她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拼尽全力喊:“快来人,救救我。”
当她从医院里醒来,看到床头的亲人时,她一字一句地说:“我——错——了。”人们理解这残废姑娘痛苦的选择;人们也从她坚定的话语里深信,这姑娘决不会再轻易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了。自强不息者终能自救。一个坚强的人不都是在和脆弱一次次搏斗中锻造出来的吗?
生命之树靠什么常青?玲玲的体会是:人生的第一需要是有一个科学的头脑,要有一身为人民服务的本领。如果让我离开事业,我就会垮下去。
1975年玲玲被安排到县医院工作,新的生活又向她提出新的课题。一天,一位老同志拿着一瓶进口的药,请她翻译一下英文说明。这下可把她难住了。五年前,玲玲在尚楼一位大嫂面前为难过,一下子促使她发奋学医;眼下,这张英文说明书又让她为难了。在玲玲面前,为难就是进击的开始。
那年月,在县城里找一本英文教科书是不容易的。海迪的朋友们千方百计帮她找来了。来海迪家的客人,凡是懂点英语的,她都要拉住不放。有的成了一个字母的老师,有的成了一个单词的老师,有的是一个句型的老师。为了多记强识,她在墙上、桌上、灯上、镜子上,凡是能看到的地方都贴上了单词纸条,在这个英语环境里,抬头低头,有空就背。她还给自己编了一本五颜六色的“大辞典”,把印有英语的邮票、标签、糖纸、香烟盒等都贴在一个大本子上。玲玲想干成一件事,总能找到适合她的独特的方法。
为了尽快掌握英语规律,她迫切希望有一位老师辅导。有人告诉她,莘县一中王充允老师英语很好。一天王老师来医院看病,玲玲找到他。学外语的事刚一开口,老师就回绝了。原来王老师那时还在“劳改”。教英语早就是他的一大罪过,他怎能让一个残废姑娘再受他的牵连呢?玲玲了解到这些情况,没有灰心。她一次一次地给王老师写信。真诚从来是能够打动人的。王充允老师终于同意给她批改译文了。小小的诊室成了秘密的课堂。每天开诊之前,王老师总是玲玲的第一个“病人”。桌上摆着病历,拉开抽屉却是英译汉的练习。王老师把头天玲玲作业中的错误悄悄讲给她;她再向王老师一一请教批改中自己不懂的地方。就这样,秘密授课,从76年春一直坚持半年多。1978年王老师的问题解决了。他来到玲玲家的第一句话就是“海迪,这下咱们可以公开学习了。”王老师深为海迪的精神所感动。他说:“在学业上,我曾传授给她知识,但在对待人生的态度上,她的精神却时时激励着我。她不仅是我的学生,还是我的朋友。”
欢乐的生活好象哗哗流动的小溪,一朵浪花推着一朵浪花。去年七月,玲玲接到出席山东省第七次团代会的通知。她想自己拿什么奉献给共青团朋友呢?这时,她想起从四月份开始翻译的英国长篇小说《海边诊所》,她决定加快步伐,赶在团代会之前完成自己的第一本译著。
盛夏酷暑,室内温度高达三十九度。玲玲把自己关在十平方米的斗室里,逐字逐句地翻译着、校对着。她整夜趴在桌子上写啊,抄啊,前胸顶在桌边,硌出深深一道血印。翻动稿纸的时候,汗津津的胳膊把稿纸粘住,揭下来时发出嘶嘶的响声。那些天,整个县城的最后一盏灯,常常是从玲玲的窗口熄灭的。四百字的大稿纸,从一排到三百二十七页。
去年十月十五日,省团代会刚刚开过。玲玲来到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社副总编辑宋协周同志把厚厚的一本译稿拿到手里,这位年过半百的老编辑,望着坐在轮椅上的姑娘竟捂着脸啜泣起来。“这是你的心,这是你的血。张海迪同志,太不简单了。”老编辑当时留下了译稿。不久,写信告诉她,书稿已经审定。他亲自为玲玲写了一篇序言。题目就是:路,在一个瘫痪姑娘的脚下延伸。
玲玲身上发出的光和热,不仅传导给她身边的青年,而且辐射到社会的其他角落。她要告诉人们,人生的价值在于创造一个有价值的一生。
玲玲走到哪里,朋友交到哪里,她的朋友就象漫山遍野的映山红,看得见,数不清。
玲玲首先希望朋友们能理解她。在她的书架上,有一本英文版的《青春之歌》,她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句话写在这本书的扉页上:“只要你昂起头,苦水也能化美酒。”一个瘫痪的人,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那里,什么都可以不干,什么也不必再追求,人们会同情他,关心他,让生命静静地延续。玲玲也曾这么想过,可她的结论是:同情和关怀只能冲淡苦水的浓度,却不能改变它的成分。她为自己的选择是,把苦水撇在一边,重新酿造生活的酒浆。当她把生命的美酒奉献给社会和人民的时候,即使是一个残废人,也能创造出有价值的人生。一个人应该“时刻想着为人民多做些什么,而不是多索取什么。”这就是玲玲的信念。她的妹妹雪征,对姐姐是最理解的。当报刊上介绍玲玲的事迹后,雪征显得十分沉静。她说,“我早就知道姐姐是颗夜明珠,一定会拂土而出的,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许多青年和玲玲接触后,觉得自己变得充实和高尚了。玲玲帮他们补习功课,鼓励他们好学上进。不少青年在玲玲的帮助下考上了高中、中专,还有两名青年考上了大学,有一名大学毕业后还留校当了教师。
从1974年到现在,在玲玲身边照顾她的女青年已经交过四次班,来的时候都是普通的农家姑娘,离开的时候都象玲玲一样满怀希望开创新生活了。三春姑娘和玲玲学会了针灸,凤琴姑娘让玲玲教她外语。一天晚上,郑凤琴拉着玲玲的手说:“海迪姐,和你在一起,我才懂得,离开学习,生活就没意思。以后我要重打鼓,另开张,请你给我起个新名字吧。”玲玲高兴地说:“珍惜时间学习的人,前途无量。你就叫‘郑明吧,光明的前途在等着你。”
从这残废姑娘身上发出的光和热,不仅传导给她身边的青年,而且辐射到社会的其他角落。
山东高密县园艺场的刘思芳在信中写道:“我要把一面小团旗贴在地图的莘县位置上,每当我看到它,我就会想到,在那里有位大姐举着鲜红的路标,给我指示生活的航向。”
浙江金华县毛晓波来信说:“我有工作——可我又轻视自己的工作;我想自学——可我又觉得学和不学能差多少。我二十出头,身强力壮,扪心自问:一个健全的人,你可追得上玲玲的步伐!”
北京残废青年司德林给玲玲寄来了一本《长江歌声》。他说著名作曲家谷建芬已经给他创作的歌词《希望的曙光》谱了曲。《长江歌声》上刊登了这首歌。他希望玲玲学会它,他盼望在北京听到玲玲唱的这支歌。
让玲玲深深惦念的是微山劳改农场一个犯罪青年,他寄来的信上说“当队长亲手交给我您寄来的信时,整个监狱大楼都轰动了。犯人们看着您的笔迹,询问着您的情况,倾听着我向他们高声宣读您的来信。我们都盼望您能来这里和我们见见面,看看我们劳动、生活的情况。对我来说,青春剩下不多的年头了,我一定把失去的东西追回来。”
一年来,玲玲收到了六千多封信。她说:“我愿做一株绿色的小树,也吸收,也给予。”她把自己的光和热输送给社会,她也从社会吸收了再生的营养。许多朋友来信问她:“玲玲,今后的路,你会怎样走?”玲玲响亮地回答:我的身体早已失去三分之二的感觉和功能,剩下的是青春的活力,坚定的信念和强烈的求知欲。我要用自己身上不残疾的部分,继续开拓我的生活之路。
玲玲的计划的确是一件又一件,排得很远很远。望着这位坐在轮椅里的姑娘,我们眼前仿佛开出一列轰轰作响,超载运行的列车。路,在玲玲的脚下延伸着,去年12月15日,她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开拓者的路永远没有尽头。在我们和她告辞的时候,玲玲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英文版的《南斯拉夫短篇小说集》,她递给我们她翻译好的第一篇小说,醒目的标题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