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的文友会和作家手册

吴葆璋

在法国，热爱同一位已故作家的读者，自发地组织起来，创办文友会，出版作家手册，已经成为法国人文化生活中一件引人注目的事情。据法国全国文学中心统计，仅在该中心登记注册的文友会已有一百多个。其中，有著名作家的文友会，如罗曼·罗兰文友会，乔治·桑文友会……。也有许多不大知名作家的文友会，甚至外国作家文友会，如屠格涅夫文友会。文学中心每年经过审查，接受八个到十个新的文友会。今年截止到三月份，又有五十多个文友会报请批准。文学中心将根据文友会的工作成绩和所涉及作家的重要性决定取舍。

在法国这样的国家里，创办文友会一类组织，本来是无须到当局那里备案的。不过，文学中心接受的文友会每年可以得到一笔平均为五千法郎的津贴。这笔钱大约等于出版一本作家手册所需费用的一半。而且，除了经济上的好处外，文友会还可以因此而获得某种法律地位，从而在活动时间超过三年，得到公众承认之后，有权接受捐赠和作家的文学遗产，甚至永久性地经管某一位作家的作品。作为义务，文友会每年要向文学中心报告新发展的会员名单、活动情况、预算计划和财务收支账目。

文友会的主要活动是：发表作家的遗著、书信，再版作家的作品，组织讨论会、纪念会，开展研究工作，编写作家、作品的资料等等。它们共同的目的是把作家、作品介绍给更广泛的读者，使作家、作品永远受到人们的怀念。文友会的会刊一律称之为简报或某某作家手册。这些反映文友会劳动成果的不定期的出版物，印数有限，有的几十份，有的几百份。它们的水平参差不齐，价值不能一概而论，因此，受到出版商和专业工作者重视的程度也不同。从整体上来看，文友会和它们的作家手册常常起到出版社不能起到的作用，因为，要想使作家的思想和艺术得以传世，光靠再版书籍是远远不够的。隶属于教育部的全国文学中心，从一九七五年起拨款资助一部分文友会，正是为了继承和发扬法国的文学传统，繁荣文化事业。

法国的出版商对于印行文友会的作家手册，各持不同的态度。因为这类刊物赚钱不多，甚至要赔钱，所以，有的出版商根本不屑一顾，有的只出版影响较大的作家的手册；双方很少建立固定的关系。在这方面作的比较出色的是加依马出版社。它负责出版许多文友会的作家手册，如波朗、圣·埃克苏佩利、纪德、科克托、克洛岱尔、瓦莱里、普鲁斯特、塞利纳……。罗伯特·加依马先生认为，出版文友会和作家手册是“挖掘、维护、挽救”文学作品的巨大工作的一部分，因此，他的出版社把这项工作当作一种义务承担下来。

任何一个文学爱好者，只要缴纳会费，都可以写信联系参加某一文友会的活动，成为这个文友会的会员。外国人也不会被拒门外。例如，儒勒·凡尔纳文友会。这个文友会早在一九三五年七月就成立了。后来，由于战争和其他原因曾一度停止活动。一九六六年正式恢复。凡尔纳文友会目前拥有会员四百余人，其中有本国的大学教师、科学家、爱好文学的青年，也有美国、加拿大和苏联的会员。

凡尔纳是我国读者比较熟悉的一位法国作家。他的小说《格兰特船长的儿女》早已在我国翻译出版。凡尔纳被称为法国科幻小说之父。然而，在法国始终存在着一种偏见，即认为科幻小说的作者算不上真正的作家；法国至今还没有出版过凡尔纳的全集。凡尔纳文友会多年的工作打破了两种成见，一种是说凡尔纳不过是个科幻作者，另一种认为凡尔纳仅仅是一名为青少年写作的作者。目前，凡尔纳文友会的委员们正在准备出版凡尔纳当年和他的出版人之间往来的信件，以进一步阐明这位作家的真正的作用。他们还准备印行“袋书”普及凡尔纳的作品。法国人把文学作品普及版书籍称之为“袋书”，因为这种价格便宜的书籍的开本比大衣口袋略小，可以随身携带。凡尔纳文友会还担负着鉴别这位作家的手稿真伪的工作。

文友会的主持人往往是作家的亲属或朋友。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上述凡尔纳文友会的主席迪马博士，既不是凡尔纳的亲友，也不是他的同乡。七十年代成立的雅克·李威尔和阿兰·富尼埃文友会的秘书长，是李威尔的儿子阿兰·李威尔。出版家罗伯特·加依马，已故著名作家安德烈·马尔罗都是这个文友会的会员。一九七五年纪念李威尔逝世五十周年的时候，这个文友会正式诞生了。现有会员四百四十人，其中包括一百多名外国会员。李威尔(Jacques Rivière)和富尼埃(Alain Fournier)生于同一年(一八八六)。他们年青的时候就是中学同学，两人先后成为著名作家，特别是李威尔娶富尼埃的妹妹为要之后，两位作家的关系愈发密切。因此，这两位作家的名字常常是联系在一起的。李威尔死前五、六年，一直担任《新法兰西评论》杂志社社长，很多法国文坛巨匠都是从这个刊物起家的。富尼埃是著名小说《大莫纳》的作者，这部小说以梦幻和现实互相衬托的手法描写一个青年的心境，对本世纪法国作家影响很大。两位作家死后发表的通信集竟有四卷之多。李威尔和富尼埃文友会还组织会员们到富尼埃的家乡去旅行，并专门为此出了一期题为《在富尼埃家乡》的简报。会员们还准备发表富尼埃和纪德、克洛岱尔、普鲁斯特等作家的通信。这个书信集即将由加依马出版社出版。

亚历山大。维亚拉特文友会曾在维亚拉特手册第六期上，发表了作家未完成的小说《卡米耶和伟人们》。这部小说是维亚拉特的儿子从作家的手稿中发现的。维亚拉特(Alexandre Vialatte)是法国近代幽默作家，逝世还不到十年。他的主要作品有《忠诚的牧童》、《刚果的果子》等。这个文友会的秘书长费尔尼·贝松夫人是作家生前的朋友，她正在为维亚拉特作传。

皮埃尔·勒维文友会是一九七七年才成立的。在两年多的时间内，这个文友会先后出版了作家的遗著、信札和一些关于勒维生平的纪实文章。勒维(Pierre Louys，一八七○——一九二五)写过散文诗《比利蒂斯之歌》。他的作品还有故事集《波佐尔国王传奇》和历史题材小说《爱神》。然而，有些当代作家认为，勒维如果不是纪德、瓦莱里等人的朋友，在文学史上是没有地位的。勒维文友会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匡正谬误，恢复作家的本来面目。

作家的亲属，特别是著作权的继承人与文友会的关系十分重要。一般说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好的，文友会是受到作家的亲属的信任的。但是，有时候，也会发生争执，甚至到法院去打官司。罗歇·吉贝尔(Roger Gilbert－lecomte)是本世纪上半叶夭亡的一位诗人。吉贝尔文友会为发表他的书信，曾遭到诗人父亲的管家的阻难。后来，经过法律诉讼，吉贝尔文友会才实现了它的愿望。又如，现代作家阿尔贝尔·加缪(AlbertCamus)的家属，不同意组织加缪文友会。他们自己与出版社磋商有关出版加缪遗著的问题。

关于文友会和作家手册，法国报纸曾经这样评论：尽管有人讥笑它们的喋喋不休的争论，嘲弄它们对某位作家的崇拜，无视它们的工作的价值，但是，在一个文学作品于书商的眼里不过是赔钱的玩艺儿的时代，文友会功绩卓著。它们的存在使许多作家和作品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沉入遗忘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