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权
唐朝的韩愈可算是一个寻求真理、敢说真话的人。他曾劝李贺参加进士考试,但是那些嫉妒李贺的人反对说:“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因为“晋”、“进”同音,举进士就会犯“讳”。为了批驳这种腐朽之论,韩愈写了《讳辩》。这篇短文是义正辞严的。一千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们仿佛还听到韩愈悲愤的抨责之声:“父名晋肃,子不得为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
其实,古人也并非事事忌讳,特别是我们的历史家。看了香港片《审妻》,观众纷纷议论杨广真是一个荒淫、残忍、暴虐、不顾人民死活的家伙。但就是这样一个暴君,在中国文学史上还留下他“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的有名诗句;论其功罪,还肯定了他修凿通济渠(长江、黄河间的运河)对沟通祖国南北交通的作用。由此可见历史家的公正。
因为准备现代文学的教材,向图书馆借了一本一九七八年版的《新儿女英雄传》。这本书可算是有了定评的反映抗日战争的优秀小说之一。一看作者署名却使我吃了一惊:袁静等著。想不到打倒“四人帮”后的今天,出版社还在“避讳”。记得解放之初,初读此书,真象郭老形容的那样,始终被吸引着,一口气读完了它。不久,孔厥摔了跟斗。可是这本书人民还是要看,出版社不能不一版再版,而在作者署名问题上却起了几次变化:
新儿女英雄传孔厥 袁静 著新儿女英雄传袁静 孔厥 著新儿女英雄传袁静著
到现在则成了“袁静等着”。
为了从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抹掉孔厥这个名字,出版社还删掉了一九四九年五月十八日谢觉哉同志的序言。
我与孔厥,素昧平生,更非同党。他究竟犯了什么罪而永世不得翻身呢?他现在的生死存亡,我也不得而知。他即使已被判处了死刑,如果我们是唯物主义者,如果我们不愿篡改历史,如果我们还要出版《新儿女英雄传》这本书,就还是应该写孔厥、袁静著,正如我们欣赏“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的名句,不必改变作者杨广的名字一样。
文化专制主义的重要手段是:“因人废言”、“因言废人”。这种极“左”流毒,源远流长;这种精神枷锁的粉碎谈何容易。试看一九七八年八月出版的七个高等院校作为教材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真叫人震惊。讲小说不谈《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讲戏剧撇开田汉、吴祖光;讲特写回避了刘宾雁;讲诗歌还算留了点情面,让艾青占了小小的一角……。这怎么能称为“史”呢?当时他们都还没有平反,但是按道理讲,没有平反也不应该抹掉他们的名字的。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丢掉这个“避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