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相华
九月六日,正是我们厂里进入大鸣大放的高潮时期,下午两点钟左右,我正在和几个事间的党支部书记研究着青年在大鸣大放中提出的一些问题;忽然,党委副书记俞永廉同志把我叫去了。他告诉我说,少奇同志今天下午在石景山钢铁厂看大字报,四点钟还要到我们厂里来了解鸣放情况。这真是一个意外的好消息,中央领导同志每天那样地忙,还抽出时间专门来看大字报和了解鸣放情况,他们对工人同志这样的关切,怎能不使人感动呢!要知道我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和少奇同志见面呀,当然就更加兴奋,越想越压不住心里的激动。但同时又感到一陈紧张的心情:少奇同志来后,一定会问到青年工人的一些情况,我该从哪儿说起呢?
真的是在四点钟,少奇同志来了。
少奇同志穿着一身很合适的灰布制服,头发虽然已经白了,但看上去却十分精神。站在我旁边的几个小伙子,把头凑近我的耳边,轻轻地对我说:“着,少奇同志多么朴素呀!”我只是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一直跟着少奇同志的背影。
在党委会议室里,少奇同志正在和我们厂里的领导干部谈话的时候,我走进去了。坐在少奇同志旁边的党委书记李锡铭同志就把我介绍给少奇同志。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少奇同志就很亲切地先把手伸出来和我握手,并且对着我说:“好啊,是青年团的。”当时我只是连忙说了一句“我叫阎相华”,可把原来早已准备好要先问“少奇同志好”的第一句话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我坐下时才想起,但却后悔也来不及说了。
我正坐在少奇同志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开始还有点儿拘束,但只过了一会儿,看到少奇同志像和我们聊家常一样的问东问西,在问话答话中还不时地发出一阵阵的笑声,这时我就丝毫也不感到拘束了,使我感到坐在我对面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同志似的。
少奇同志问到工人的生活,问到工人的劳动,问到这次工人都提了些什么意见。当厂长张桂楠同志把大字报的情况简单地谈了一下后,少奇同志很亲切地指示我们:“要好好研究工人提出的意见,批评得正确的,就一定要改。”
谈话中也谈到了个别大字报的不正确的意见。有一位行政科的青年勤杂工,在解放前就有严重的肺病,几乎是不能工作了,但解放后在党的关怀下,国家把他送往最好的“中央”、“同仁”等医院治疗。在疗养期间,他家中的生活完全由工会和行政上来照顾,国家为他化了两万多元,一直到去年他才病愈上班;领导上为了照顾他的身体和健康情况,分配他做轻一点的工作,可是他不但不好好地干,反而贴了一张“救我一救吧——一领导”的大字报,埋怨领导上没有照顾他让他学技术。这时少奇同志插了一句说,是啊,对某些人来说,越给的多了越不满意,国家包的太多了也不好。他又说,像这类的问题,贴出大字报来就好,可以让群众都看着,大家来评评理。厂长说,这张大字报一贴出来,很快就有疗养所的几位同志也莲续贴了大字报来给他算了算“老账”,用许多生动事实批驳他,指出他这是忘恩负义,是忘了本。少奇同志点了点头说:“‘这就好嘛,谁提出了不正确的意见,群众中就会有人出来批评和说服他的。”
这时候也谈到大字报中另外一些错误言论。少奇同志告诉我们说,不要紧嘛,不要怕民主,在我国目前的条件下,讲民主不是对党和工人阶级的领导不利,对领导是有利的;对一些落后的意见和错误的意见,只要经过大鸣大放,大家争论,也就好办了。像前面讲的那个例子,运用了民主,这时候不需要领导上去多说话,群众就会把他说服的。少奇同志说:“这也就是走群众路线,我们应该相信群众的绝大多数是讲道理的”。少奇同志接着说,有的人,反领导的民主他赞成,但民主反对到他的时候,他就不赞成了,就说民主不好了。过去我们进行土改,发动农民群众起来反对地主,是很大的民主,地主阶级就很不赞成。现在的右派分子,他们大喊大叫要民主,可是现在民主反对他们了,他们就不赞成民主了;他们要搞大民主,要大鸣大放,但当报纸上用大民主的方式反对他们的时候,他们又不愿要大民主了。讲到这里,少奇同志喝了一口茶,接着又说:民主是有阶级性的。有资产阶级的民主,有无产阶级领导的最广泛的人民民主。在我国目前的条件下,资产阶级民主是反对无产阶级领导的,资产阶级右派分子所要求的,只是这种反无产阶级领导的所谓民主。至于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民主,是要反对资本主义和坚持资产阶级立场的那些人的,因此,那些人就不赞成这种民主了。真正的无产阶级领导是不怕民主的,我们有缺点,就改正,发扬民主对我们解决问题有帮助,所以我们在劳动人民内部实行最广泛的民主。少奇同志把这说成是:“高度的民主有
利于高度的集中。”少奇同志说:不搞民主,人家有意见还是要讲,嘀嘀咕咕,在背后讲,反而不容易集中起来;经过大鸣大放,什么意见都讲出来了,经过争鸣,经过辩论,问题就更便于集中了。少奇同志又着重地说,这是个很好的方法,今后要多采用。
我们静静地听着少奇同志亲切而又很深刻的谈话,特别是对我来说,一个年轻的青年团的干部,听了少奇同志这些话,就更增加了我对这次整风的信心。
少奇同志点起了一支烟,看了我一下,问起青年工人的情况。当我们简单地谈了一下几年来我们厂里青年工人大量增加的情况,以及谈到这些青年由于多是从学核出来的初中毕业生和毕业生,有些又一直是生活在城市,所以还缺乏劳动的习惯和锻炼的时候,少奇同志关切地告诫我们说:青年是我们的接班人,要好好教育和培养他们,要使他们在劳动中得到直正的锻炼。这时,坐在少奇同志旁边的党委书记李锡铭同志,一边给少奇同志续了一杯茶,一边对少奇同志说:“有些青年被分配作些较重的劳动时,就说是对他们进行劳动改造呢!”少奇同志笑了笑说:说劳动改造,我看就是劳动改造,你们要告诉青年同志,就是要在劳动过程中来改造自己、锻炼自己。少奇同志还说,劳动创造了人类,人类还要在以后的劳动中不断地改造自己。多数人是自愿地在劳动中改造自己,但有一些人则是被强迫地进行劳动改造。这是有原则区别的。因此,我们要提高自觉性。除开剥削者以外,人类是一般不能逃避劳动改造的。我们不去自觉地在劳动中改造自己,难道还高兴被强迫地去改造吗?这时,我心里暗暗想道:真是,这个问题经少奇同志这么一说,就明确多了,过去我们就是总害怕说参加劳动就是劳动改造呢!少奇同志接着又说,我们国家是工人阶级领导的国家,要领导这个国家,就要有这个阶级出身的人。他接着说,每个人都要参加劳动,干部也要参加劳动,今后选拔领导干部就要从劳动群众当中选拔出来。这时坐在我旁边的厂长张桂楠同志又插进去,指着我告诉少奇同志说:“他就是劳动过的”。少奇同志看了看我,很关切地问道:“你原来是做什么的?”我告诉少奇同志说,我当过七年锅炉工人,在这个厂子里还当过六年的旋工、钳工和锅炉检修工,一共劳动了十三年。少奇同志笑了笑,很有风趣地说:“那你是秀才了!”说得大家也都看着我笑起来了。这时我感到自己虽然做了十三年工,可比起党对自己的要求,以及比起许多老师傅来还是太差劲儿了。
少奇同志又擦了一根火柴,点着烟,继续谈到干部需要参加劳动的问题,他说:“是啊,今后选拔领导干部,不但要有文化程度,有业务知识,还应该是从锅炉房、车间或种地出身的人”。说到这里,少奇同志又看了看每个人,问道:“你们同意吧?”大家都一致说“我们同意”。党委书记李锡铭同志又插了一句说:不过现在却还有的锅炉房工人把锅炉房的工作看做是人间地狱呢!少奇同志也是很有趣但又是意义很深刻地说:“这样的‘地狱多一些好,可惜我们的锅炉房还是太少了”。这一说,大家又乐了一阵。少奇同志接着又说,今年有十万高中毕业生不能升大学,有七十多万初中毕业生升不了高中,进工厂来也不是容易事,现在这些青年已经找到了锅炉房工作的机会,也就是很幸福了。少奇同志又谆谆告诫我们说,要告诉这些青年,他们既然已经到了工厂来,就只有好好地劳动,在劳动中改造和锻炼自己,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好工人。至于有些青年认为工厂里有的工作艰苦一些,要告诉他们,锅炉房工作艰苦,到农村去种地也同样不轻松;既然是劳动,就不能是轻松的。少奇同志说,今后大专学校毕业生也要规定适当办法,先使他们到适合于自己学科的生产单位中,去参加一年到几年的体力劳动,学工的要先当工人,学农的要先当农民,要形成一个制度。这样实行起来,情况就会改变了,社会上轻视体力劳动的风气就会改变了。少奇同志这时又强调地说明了参加体力劳动的重要意义,他说,我们现在的一些干部,不少人还是打过游击,经过土地改革等革命斗争的考验和锻炼,可是以后,土地改革没有了,游击也不打了,今后锻炼和选拔干部就要守住一条,应该是做过工、种过地的才能选拔当领导干部。
少奇同志反复地告诉我们要好好教育青年。他说,人总是要老的,这是自然法则,接替老一代的就是青年,青年工人要接替老工人,青年农民姿接替老农民,老一辈的领导干部也是要年青一代来接替,所以今后还是不断地要从年青一代的人中选拔一些人来当领导干部。但是应该选拔什么样的人呢?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必须明确。老一代的人总是希望接替自己的青年一代能把国家管理得更好,建设得更好。少奇同志还说,现在的青年,如果当过工人或当过农民,吃过苦,又有文化,将来的工作能力就会更好一些。只要大家参加体力劳动,能从“劳动大学”毕了业,劳动在人们的观念里就成为更高尚的了。少奇同志最后还告诉我们应该加强在这方面的思想教育工作。
这段时间过得好像特别快,不觉得就到六点钟了。这时候,外面已经是人山人海。原来工人们听说少奇同志来了,就连吃饭也顾不得吃,自动地在院子里站好队等着欢迎少奇同志。少奇同志刚一走出会议室的时候,立刻掌两响成一片。少奇同志向人群里举手招呼。小伙子们早已忘记了一天工作的劳累和肚子里还没下饭,只顾高兴得直蹦。一直到汽车已经走远了,还有几个小伙子站在大门口的马路上凝视着汽车走向的远方。不知谁说了一句“吃饭了”,我们才转回身来。
少奇同志走后这些天,我的心情还一直非常激动,真的,我会永远忘不了他对我们最深刻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