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惦非
读了洪淑云给“中国青年”编辑部的控诉信,令人愤怒,痛心!我想,像马成良式的恶人并非绝无仅有;过着像洪淑云这样非人的生活,但并没有写信控诉的,一定还大有人在;在我们的生活里还有着阴暗的角落。洪淑云的遭遇便是明证。不同的是:这阴暗面在今天绝不能合法地存在。它必然要遭到鄙视一遭到打击。
马成良的罪恶已经很清楚,我没有什么好讲的,这样一个周身带着僵尸气味的恶人,座该受到法律制裁。而对我们特别重要的是广大青年特别是女青年,应该从洪淑云这件事里,学得聪明些、坚强些,不要再走上洪淑云所走过的痛苦道路。
你们看,洪淑云信上说“与马成良初次相处,他对我表现得特别关心和热情”。如果我们去问问另一些正在办理离婚手续的女青年,她们一定也 会这样说的。这说明“初次相处”就“特别关心和热情”的人。不一定就是自己理想的丈夫或妻子。而且,据洪淑云的信上所述,这“初次”,实在也是可以看出一些日后的苗头来的。这苗头是:大凡一个人在爱情的“窃窃私语”中除了“你”就是“我”,其心境大体是狭窄的,头脑大体是不开展的。比如说:“没有你,我就活不了呀!”用马成良的话来翻译,就是没有你给我倒茶、打水、洗脚、铺床,我就活不了。事实如此,这位马成良,觉得没有妻子供他使用的时候,“男人”的概念也是不完全的。又比如说:“我的工作很重要”,用马成良的话来翻译,便是别人是多么不重要,你是多么的不重要。因而别人和你都应 该听从我的。洪椒云的信没有写这方面的事情,只是说马成良“一天到我宿舍来几趟”。那么,这时并不就可以看出,其人对工作是并不怎样“关心和热情”的了!结婚以后,马成良以极大的注意力来注意洪淑云的行动:因为工作回家晚了,被注视,被责难;参加朋友的婚礼,被注视,被责难。这也就是说,马成良是既不对工作关心,也不对别人关心的。结婚前后的表现岂不完全一致,那么所谓“对我表现得特别关心与热情”,有什么用呢?有什么值得珍视或动情的呢?洪淑云说后来才看出:“婚前对我的关心和热情完全化成了青烟……”不是的,作为共产党员的洪淑云同志应该懂得马成良的“关心和热情”原本就是一缕青烟,并不是后来才“化”的。只是有不少人遇到这种情况常常会这样想:他对工作、对别人这样,对我大概是不会这样的,你看他对我是多么“关心和热情”呵!而现在的事实说明:对工作和别人缺少关心和热情的人,对爱人也绝不会真正地“关心和热情”——除非他们把这种“关心和热情”建立在一种不折不扣的自私、屈辱和糜烂的基础之上。而对自私、屈辱和糜 烂的“关心和热情”,却绝不是我们所需要的。它不会持久,更不会幸福。这就告诉我们,在遇到对方的“特别关心和热情”时,便要善于理解、观察对方的思想和意趣,并能判断出它是伟大还是渺小的。
也许有些人会说:“天哪,这判断是多么难!”是的,很难,如果很容易,这一类的错误就不会产生了。但是冷静点,等一等,多看看,难道就一定做不到?我们没有意思把恋爱说成是无尽期的了解,但是,当一个人想到短暂的幸福往往要付出长期的痛苦的代价时。岂不就在感情中出现了智慧,并且可以藉助于这一力量(真正的力量总是建筑在理智上的)去把握住生活中的舵,使它不致迷失方向。
在此想起许多青年曾经提出过的问题。他们说,在影片“幸福的生活”中,郭国良和谢达莎就是“一见钟情”。这意思是说,“一见钟 情”不见得不好。我们现在当然不可能详细来谈郭国良和谢达莎的事,但是,他们是否“一见钟情”。原不能凭藉电影上所表现的一点来判断。因为在一部电影中,即使要像洪淑云那样“和他见过一次面(约三、四小时)”也不可能做到。一部电影必须在一小时半以内讲完它所有的事情,在所有的事情中,又有着比描述爱情更重要的事情。何况,从电影上已经表现的一点点来看:谢达莎对郭国良的了解
比洪淑云对马成良的了解也要多得多。最少,谢达莎是了解郭国良是伊里奇集体农庄的牧马能手,而郭国良也早就从报纸上知道了谢达莎是红色游击队集体农庄的劳动模范。看了洪淑云的信,应该说她的恋爱和结婚都是十分冒险的,不慎重、不严肃的。仅仅因为“特别关心和热情”便“一见钟情”,”一见倾心”,这往往是最害人的事情。现在的事实说明:即使是像马成良这样的恶人,在恋爱的时候,也还是会“特别关心和热情”的。这就越发值得人们警惕,越发叫人不能把一时的“关心和热情”当做爱情的唯一凭据了。
这应该是我们从洪淑云的来信中得到的一个教训。
从洪淑云的遭遇中还可以看到,如果说洪淑云在结婚以前,对和马成良结婚还有过某些犹豫,但是在结婚以后,在心理上部完全解除了武装。事情每每是这样:结婚以后,有些男人便自认为有了“保证”,取得了“控制权”,可以为所欲为了,而女人则抱着“生米做成熟饭”、“家丑不可外扬”甚至还有、好女不嫁二男”等封建落后想法,把事情光往好处想,一味地妥协、迁就。因而一错再错!这位马成良在婚后不久,便正式宣布、做妻子的应该唯命是从。做丈夫总得有点大丈夫“气概”,如果说洪淑云以前对马成良还不够了解,那么,这时应该说是了解了。但洪淑云怎么想呢?“以为他是开玩笑”,可是马成良索性以“大丈夫”的身份要求倒茶、打水、洗脚、洗屁股、铺床,难道这也是“开玩笑”么?难道“用力抓住我的两手硬碰,一直碰到双手红肿为止”、“打过后又咬破了我的左手小指和右手面”、“双腿压在我的肚子上,企图逼我流产”,这也是“开玩笑”么?但是一直到了这时,洪淑云并没有提出离婚,而竟是马成良“强迫我去取结婚证,到法院去申请离婚”。可以想像,作为共产党员的洪淑云同志,竟软弱到了何种程度,事情应该是这样,从马成良宣布“治家格言”那天起,洪淑云就应该起来为着自己,也是为着全体妇女的权利驳斥这种胡说。如果马成良这时看见在他这个“大丈夫”面前站着的乃是大女人,也就要考虑这“丈夫”是否还继续“大”下去了。可是洪淑云不是这样,而是“忍气吞声”,因此倒霉的事情便接踵而来!
以上所说,是否可以看做我们有意要在夫妻之间制造不睦呢?自然不是的。夫妻之间完全需要互相的体贴关怀和帮助。但它是“互相”,是建立在彼此平等的基础上的,建立在互爱互敬的基础上的,而不是什么“做妻子的应该唯命是从”!(这套早就吃不开了,亏得这位马成良还能厚颜无耻地说出来!)当这种不睦已经在事实上存在,就不能采取乞求怜悯的态度。而是首先要起来卫护人的基本权利。就是说,要斗争。斗争是否就一定离婚?不一定,也许倒因此真的好起来;如果反而更坏,真是非离婚不可,那也是应份的事,不值得惋惜的。
不久以后,我们将放映一部有关这方面的事情的苏联影片。影片的名字叫“玛丽娜的命运”。它说的是。:一个叫杰连季的大学生,突然想起来他应该和他的妻子玛丽娜离婚,不久,他就果然回到农庄去和玛丽娜离婚了。玛丽娜问他为了什么?杰连季自然说了些他们之间有各种各样的“不合适”的话,意思是说,他已经快要在大学毕业了,快要得到学位了,而玛丽娜不过是一个普通农妇。他在讲过这些之后,还说,离婚的理由是因为他要做个“果姆”(“果姆”是拉丁话,意思是“人”)。离婚之后,玛丽娜由于热心于农庄的工作,改进了甜菜的种植方法,提高了甜菜的含糖量,这事情立刻被传扬出去,各处都知道了,首都召开农业劳动模范会议时,玛丽娜做了关于这个问题的报告。这些听报告的人中,便有想得学位而于於没有得到的杰连季。杰连季原本追求农学院教授的女儿席妮亚。她是个新闻记者,当她去农庄访问玛丽娜的时候,知道玛鹿娜的丈夫原来就是那个正在追求她的杰连季,她自然从心事里轻视这个人,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这样断绝了。这时,杰连季又来要求玛丽娜重修旧好、玛丽娜断然拒绝了,并且说:“我衷心地希望你能够明白自己的错误,最后成为一个人——‘果姆。”这就叫“大丈夫”碰上了大女人;假的“果姆”碰见了真的“果姆”。这位马成良,原也是个假的“果姆”,是连学位也不想得的。他的最高理想,无非是想在小房子里统治一个女人。这种人在今天是断然不会有什么出息的。洪淑云原该早些立志做一个“果姆”,早些为自己也是为大家教育一下这个未开化的野蛮人,但竟一味顺从,“忍气吞声”,其结果是受尽欺侮和凌辱。我们这样要求洪淑云,并不是对她的遭遇不同情,但是,我觉得只是同情还不够。应该鼓励她以及有和她相类似的青年起来斗争,把马成良这种坏人打倒。
这应该是我们从洪淑云来信中得到的又一教训。
关于和此事有关的邻居们,也是值得提一提的。如洪淑云所说,她的一些邻居们当中,倒也不乏仗义执言的人(如铁道部财务会计局的于同志),他们不仅“拉走”过“不知今世何世”的马成良的母亲,还在洪淑云被打得“忍痛不过,哭喊起来”的时候“推门进来”。而且于同志还为此事向正在行凶的马成良母子提出过“严正的批评”。这些都是好事。但我觉得事情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邻居们不会是当洪淑云挨打得“忍痛不过,哭喊起来”的时候才知道的。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但他们也许毕竟还是信任中国过去的两句老话。“俩口子打架——常事;外间人拉架——多事”,因而大家应该“少管闲事”。这样实际上就纵容了马成良母子,使他们在今天还能够为非作歹。关于“闲事”,我的看法恰恰相反,对于人的命运的关怀,维护新社会道德,乃是我们每个人应尽的责任,永远也不会是“闲事”;而且只有大家起来对马成良这样未开化的野蛮人从舆论上加以监督,施以压力,也只有当马成良之类活劲成为众人不饶的事,新社会的新风气新道德才能说是确定地建立起来了。
现在,封建吃人制度是连根消灭了。但是,吃人的人却还有,马成良这种人至今还这样飞扬跋邑,便说明事情不可过于乐观。问题是今天还有不少类似洪淑云的人。忍气吞声地受着欺侮和虐待,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又只是悄悄地离婚了事,不敢斗争,不敢控诉,结果便使得马成良式的恶人不仅逍遥法外,还要继续害人。为什么不敢斗争,不敢控诉呢?怕斗不赢?不会的,党和政府一定会支持他们,广大群众一定会支持他们的。斗争一定会胜利,怕声张出去名声不好?这就更是上了封建主义的圈套。欢迎和称赞每一个敢于向坏人坏事积极斗争的人。洪淑云的事,谈的着重在教训方面,也正是希望使我们的人振作起来,勇敢地和那些至今尚存的封建恶势力作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