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严肃地走向生活

锺惦飞

苏联影片《走向生活》首先在要不要劳动。或者说，要不要参加体力劳动这个问题上，使我国青年得到很大的启示。这是因为：我国有许多在学校学习的青年朋友目前正碰见这个问题——升学？还是投身到工农业生产中去？我有个二十年不见面的哥哥，现在在一个砖瓦厂里作搬运工人，关于他女儿升学的事，最近便来信对我说：“××已经毕业了，学校动员同学不能升入高中的，回家生产。我想，我没有分田，回家生什么产？政府拿钱办学校，现在却动员回家生产。这一来，政府办学校的钱不就是浪费了吗？你帮助××上学，不也是白帮助了吗？我不是也就没有希望了吗？老实告诉你：我真有些搞不通。”可见，一个已经在作体力劳动的人，他所希望的，想的，仍是别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对于今天的劳动者，也还未能完全“免疫”。

问题看来是非常明白的了。旧社会遗留下来的轻视劳动——尤其是轻视体力劳动的思想，还在一般人脑子里起作用；而事实上，由于今天存在于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之间差别还是很大，妨碍着人们对此问题有着更清楚的认识。因此，目前要动员许多青年朋友加入到祖国的劳动大军中去，从而加强目前全国劳动队伍中的文化质量，使工农业生产得到进一步的改善，这对于身临其境的青年朋友们说来，思想上不是没有波动的，甚至，不是没有抵触的！

人们之所以从影片《走向生活》中首先得到的这个启示，如北京市工业学校的学生在看完影片之后说的，他们将“以工人姿态出现在工厂中。”这是因为无论对于影片中的玛露霞、巴沙，以至最年幼的别加，都没有发生要不要劳动，要不要参加体力劳动这类性质的问题。玛露霞是个漂亮的姑娘！巴沙也是个怪不错的小伙子，他们哪一点也不比别人差。可是他们仍然骄傲地把自己看做是未来的镟盘工。参加劳动。作一个工人，——这在他们看来，是体面的事是最光荣的。今天，我们也许会有人对此感到奇怪，可是对于这种感到奇怪的人，在玛露霞他们看来，倒反而是奇怪的，也许，今天对此奇怪的人，将来也会认为今天的奇怪是奇怪的吧。

因为这事情在玛露霞等人看来很简单，在苏维埃社会主义制度下，在这个消灭了剥削制度的国家里，他们的劳动不再为少数的资本家所剥削。因之也不再像他们的父辈或祖辈为了维持最低的生活，不得已而哭哭啼啼地走进工厂。对这个，有着五十年工龄的瓦夏老师是感受得特别深切的。当他和校长一块儿走进实习车间的时候，校长对他说：“我看这些孩子跟从前都不同了，你说呢？”瓦夏回答说：“是呵，都不同了。都感到当工人是骄傲的。”

这点很重要——特别是对我们今天。但是影片要准备告诉我们的，还不只是应该成为一个劳动者，而且应该成为一个好的劳动者。

影片着重描写了玛露霞。

玛露霞的劳动热情是很高的，她赞成十台新机床的国家定货全部交给学校作——他们自己作；她赞成把学生定额提高到普通工人的定额；她建议由她看守两台车床……。可是正如大家后来所看见的，她热情，可是她打了败仗。当全体同学都完成了这个工作任务，起程到工厂中去实习，准备取得熟练工人证书的时候，她被留下了：她还得认真地补习功课。

这原因，自然是由于她在为庆祝瓦夏老师五十工龄生产竞赛中做坏了两个零件，她没有诚实勇敢地把这事告诉瓦夏老师。并且在工作时总是慌慌张张、不守秩序，工具放的地方没有准，以致把扳子随便放在车床上，损坏了车床。

不诚实，不勇敢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作为一个青年团员，这是不允许的。但是，作为一个未来的技工，不按照一定的规矩进行工作，比方说，像应该把工具放在一定的地方这样的事情，同样是不能被允许的。

在新社会里当一名技工、护士，或者别的，他的热情、道德、品质修养，首先表现在他绝对忠实于他所从事的业务。正如一个作家，他是用他优秀的作品为人民服务；而一个技工，他是用他优良的产品为人民服务的。一个护士，当他竭尽心力地护理病人的时候，他就算是尽到他对社会的责任了。许多人不懂得，我们建设一个国家，没有热情是不行的。但我们所需要的不止是热情，不止是决心书和保证书，而是要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的准确的工作。比方说，当你们在看电影的时候，制片厂在摄影上、洗印上，都没有搞好，看起来不清楚；又比方说，当你们拿到一本杂志的时候，觉得印得不好——油墨不匀，或者错字多。可是当你们写信问电影制片厂或杂志社的时候，他们对你说：“天晓得！我们对工作始终是很热情的。”你说，你们能相信这个么？

影片批判了玛露霞式的热情。你们还记得起来，当男孩子组在生产上超过了她们，当她问巴沙的时候，巴沙告诉她，他们的经验是：在开始切削工作前，准备几把车刀，这样就省掉了停车磨刀的时间；同时，应该把工具放在一定的地方，工作起来，伸

手就可以拿到。省得现找工具。可是玛露霞认为这是细小事情，没有什么了不起。她说：“干吗每一秒钟都扣得那么紧？”她想用加班加点和同时看两台车床（如真能看两台车床那也不坏）等来和时间赛跑，却忽略了一些经常发生作用的平凡的事情。

玛露霞常说，“心要大”。当高速车工班琴克车过第一个零件之后，谁也不好意思去试一下。玛露霞去了。玛露霞的心的确是大的。她车得很快，可是不合规格。

对劳动者说来，劳动不是目的，目的是要生产出合乎规格的东西来。因此我们不是提倡任何一种劳动，奖励任何一种热情，表扬任何一种积极性。玛露霞没有懂得这个，因之她的劳动、热情、积极性等，在我们看来，都是失掉了目的性的。

所以当玛露霞的错误发生之后，瓦夏老师对大家说：“通过这件事情要看这个人。”认为“她的功课还没有学好”，不能到工厂里去参加实习。

今天还在学校里的人，多少领会到：学习，是一场斗争。可是生活，更是一场严肃而且复杂的斗争。所谓“走向生活”，便是准备参加这一斗争。因之我们在学校里所应该学到的不仅是技能，而且还应该有意识地去锻炼自己，养成为未来专业服务的良好习惯，以便能够长期地有效地适应于某一门工作。有一个笑话说，某外科医生在动手术时把剪子丢在病人的肚子里了，及到缝好创口，才猛地想了起来。等拆开缝线把剪子取了出来，纱布又忘在里面了！这笑话可能是杜撰的，但它劝告一些人，当他还在学习技术基本课程的时候，便应该开始锻炼适应于将来的工作的一种应有的素质。

学土木建筑工程的学生，开始要每天划一定数目的同等大小的格子。这在一般人看来，该是何等乏味的工作！但它的目的也正在于要锻炼准确，耐心，甚至于是刻板。这种训练，当我们看见一堵六七层楼高用砖砌成的平面墙壁时，就会懂得这种准确、甚至是刻板，对于整个建筑是何等更要！

“要想完成伟大的事业，必须富有热情。”这是列宁和蔡特金谈话时所引用过的一句话。学习也是一样。但有许多时候，这种热情是表现在极度枯燥、单调、甚至是刻板的工作中。因为不如此，热情便成为不可捉摸的，没有保证的东西。有时竟至成为有害的。玛露霞可以一边听校长讲课，一边写信，而能够把一个复杂的公式默写得完全正确，这不单可以看出她的热情很高，天分也是很高的。但当校长看到她正在为他写的信：“……大家希望快成高速车工”时，便很有感慨地对她说：“你很勇敢……但是你想的还不够全面。这“还不但全面”，便是指在科学的途径上，单凭热情、勇敢是不妨的，必须一步一步地学，一步一步地前进。现在企图要聪明，超越过一些即使是看起来很平凡的东西，将来也必须付出双倍的代价去补偿它。玛露霞的工作出了事故，全组都愿意帮助她，希望以此弥补这个损失。但是作为一个未来的技工，要能真正弥补这一损失，则是玛露霞自己的事情。她应该认真地补习功课。

这对于一向以为自己居心很好，主张“心要大”，热心于创造发明，却忘了还应该心要细，首先学会严格遵守一般规矩的玛露霞，自然是件痛苦的事情。但为了玛露霞真正成为一个未来的好技工，这痛苦乃是必需的。大家知道，瓦夏老师十分爱她，她也很尊敬瓦夏老师，但是瓦夏对玛露霞所犯的错误，采取了绝不迁就的态度，这使我们记起了在读《远离莫斯科的地方》一书中提到的“严厉的爱”。阿列克塞在解释工程局长巴特曼诺夫的这种教育思想时说：“……我们是在艰难的时代，复杂的情况下生活着、工作着的，你不能用摆摆样子的慈爱来教育人。”又说：“有的母亲对孩子吻哪拍哪，无所不至地纵容他们。而有的母亲对他们的孩子却很严厉，该罚就罚，很少吻他们，多半是在夜里他们睡着了的时候才吻他们。我赞成严厉的母亲！她不仅是爱孩子，而且教育他。她对待孩子不光是用她那颗心，而且是用她的理智。她的孩子会成为有出息的孩子的。而他们并不因为母亲严厉就少爱她一点！”而在影片《走向生活》中，我们也发现了与这思想共同的东西。玛露霞在经过了生活中的这一次波折，认真地去领会教科书上所告诉她的一点一滴的东西，而不是好大喜功的时候，她感到学校对她的处分是对的。巴沙和其它同学对她的批评是对的。——她竟觉得，巴沙对她的批评还不够严格。

我们为玛露霞的成长感到高兴。我和我的朋友们也从中受到了教育——我们将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实际一些。

玛露霞在下班后个人开两台车床，结果损坏了一台车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