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好的人也有幸福吗？

高士其

有许多青年在参加《中国青年》发起的“什么是青年的幸福”的讨论中，提出失去了健康还有没有幸福的问题。编辑部要我就这个问题和青年人谈谈我的看法。

幸福对于任何人都是珍贵的，对于身体不好的人，更是一种最好的补品。

健康对于任何人也都是珍贵的，一个身体失去健康或是残废了的人，更会感到健康的可贵。

但是一个人健康状况不好，或者是残废了，是否就永远失去了幸福呢？不，决定一个人是否幸福的关键，决不仅仅在于身体是否健康，健康问题是次要的问题，最关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否有着一个崇高的生活目的，推动他继续作力所能及的战斗。当一个人缺乏一个高尚的生活目的，仅是为了一些自私的意图而活着，贪图物质享受，追求吃喝玩乐，那就会削弱自己的意志，一遇到困难和挫折，就会产生消极悲观的情绪，失夫了健康就会感到失去了一切幸福。当我还没有走上为革命事业而斗争的道路时，就是这样的。

我是一个被病魔缠绕了二十多年的人，我开始染病还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年轻、健壮、活泼，因为受了资产阶级教育的影响，对于个人生活的享受，也曾作过种种幻想。我曾想留学回国以后，当一个大学教授，组织一个美满的小家庭，过着富裕的生活。后来，我在试验室里受了脑炎滤过性病毒的传染，得了当时医学上认为不治之病，使我身体的运动神经中枢受了损坏，慢慢地行动不方便了，话也说不清楚。我的幻想终归于破灭。而在旧社会里，一个有着严重疾病的人，也的确是走头无路的。回国后，我因病而失业，因病而遭受到旧社会的冷遇，在贫病交迫中度过日子。病也逐渐加深。那些时候，我感到非常苦恼。

但参加进步事业的斗争，把我从痛苦的深渊中拉了出来。我挣扎借用颤抖的手握紧笔杆为创作科学小品而斗争。由于写作的结果，和当时的革命进步人士有了接触，思想上也大有进步。我认清了反动政府的黑暗统治和资产阶级的思想，就是我的敌人。因此我开始用我的作品，作为向着黑暗敌人射击的子弹。而当我一旦投入了为了崇高的目的而战斗的集体中，幸福也就永远跟在我的身旁。从此，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抗战爆发后，我怀着一颗火热的心，到了革命的圣地延安，我受到党的特别关怀，那时我的动作和走路已经感到十分不便，党派人照顾我的生活；又派了一位秘书帮助我写作。我所住的地方、四处都可以听到青年的歌声，我感到无限的喜悦和兴奋。

一九三九年春天，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自从入党以后，我更觉得有一种新的力量在鼓舞着我前进。从那时候起，我对于疾病，对于敌人，对于一切困难，更是无所畏惧了。

在解放前的艰难岁月里，我以一个不能走路的人，走遍了国民党统治区的山岭、村庄，还到了香港、广州、上海、苏州、台湾等地。我曾几次被旅馆和医院赶了出来，但由于地下党的关系，我仍然能找到房子住。我没有被反动的环境所吞没，没有被贫穷所压倒。在这个期间，我的病况虽然逐渐恶化，但是我的思想却更加清醒了，在党的爱护之下，我还能为党的宣传工作而努力。我处处都感到党的力量在支持着我，同志间的爱在抚慰着我。

解放后，我回到北京。我为中国人民革命的胜利而欢欣鼓舞；当五星红旗第一次在天安门广场上升起的时候，我也站在天安门前向毛主席欢呼！我能亲眼看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我是多么幸福啊！

一九五一年，我正式参加了工作，担任中央文化部科学普及局顾问。后来，在一九五二年又转到现在的工作岗位，担任中华全国科学技术普及协会顾问。我以一个身体将近瘫痪的人，也能参加工作，谁会相信呢，见到我的人都奇怪我为什么这样？围着我问长问短，以为我很难过，其实我一点也不难过。我的声音虽然颤抖，但是它是坚定的。我在发言的时候，将我所要说的话告诉我的秘书同志，他是熟悉我的语言的；我在写文章的时候，先打好原稿，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口述出来！请我的秘书代为记录。这样，四年多来我写了三十万字的文章，其中包括一千多行小诗，收集成为单行本的有：《我们的土壤妈妈》、《褐穿小人国的秘密》、《细

菌世界探险记》、《和传染病作斗争》、《生命的起源》、《细菌知识》、《细菌和过滤性病毒》等书。我的成绩虽然不大，但也可以向病魔示威。

我虽然不能走路，但是靠着一辆四轮小车和同志们的帮助，今年夏天，我在东北参观了十二个大工厂、四个博物馆，并且和许多劳动模范、青年学生、少年先锋队员们见了面。在参观和会见的过程中，我都受到极大的鼓舞。

这次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的召开，我也能当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这是我最兴奋的日子。在这次会议上，庄严地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宪法是人民幸福生活的保证，我能为宪法而奋斗就是幸福。

病魔虽然追随着我，但它却不能剥夺我的劳动和创造的权利，在党的深切关怀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之下，我还能有用，还能为建设社会主义社会的伟大事业而斗争，难道我不是一个幸福的人吗？

我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身体不好，或有些疾病，对个人来说是会带来一些痛苦和不便的。这可以说是个人的一些不幸，但比起集体事业来是微不足道的，只要我们思想是健康的，能够投身在为共产主义而斗争的伟大事业中，树立革命的人生观，我们一定能感到自己也是幸福的。

有多少革命者在监狱里，受着肉体和精神的磨折；有多少青年人为革命工作而损坏了自己的健康；有多少老干部带着病体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难道你能说他们没有幸福吗？

他们的幸福是寄托在：对革命事业必定胜利的信心中；他们的幸福是隐藏在：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的决心中，他们都是为人民的幸福而斗争着、劳动着，这还不是最大的幸福吗？

身体不好的人除了适当注意疗养以外一只要能满怀信心，鼓起勇气，克服因难，投入创造性劳动中去，自己就能和祖国一起向前奔驰，自己就能永远生活在这种温暖的潮流里，永远感到年轻和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