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婴
有一个青年知识分子,才从学校出来不久,就被分配到一个公营工厂里去做宣教工作。他到厂里以后,组织了一个工人政治学习班,他自己当教员。他知道这个工作非常重要,因为“恢复和发展工业农业生产是今年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而要完成这个任务,就要求全体工人同志高度提高劳动热忱,建立新的劳动观点;其中心关键在于工人同志更进一步的提高阶级觉悟。这首先要从宣教工作着手。因此他十分热心而且认真,找来了一大堆参考书——从《共产党宣言》一直到目前流行的“工人政治课本”。关在屋子里,费了不少功夫,拟定了“讲授提纲”,引证广博,一字一句都经过推敲,甚至何处应举一个数字,何处应说个有趣的笑话都计划好了。比他写毕业论文时还要认真!接着就开课了。开头来听课的人十分拥挤,这给了他很大的鼓舞。但上了几堂之后,来听课的人却越来越少了,而且发现正当他手舞足蹈讲得十分兴奋的时候,坐在后边听讲的人却打起瞌睡来了。这一下使得这位青年,满腔热情像是一个打足了气的皮球,扎了一个窟窿——一下泄了气!
于是他就研究到底是什么道理?百思不得一解,工人都还称赞他很有“学问”。那么为什么听讲的人越来越少了呢?为什么打瞌睡呢?”他广泛的去征求工人的意见,有一个工人对他说了一个故事:
“有一次,我到饭铺里去吃饭,要了一碗汤。那夥计忘了问我吃不吃辣。就在汤里倒了不少胡椒,弄的我很生气,你想,他连我能吃什么都没弄清楚,光是往上端,叫我怎么吃得下去呀?”那青年听了,一想,恍然大悟,自己给工人们上课,所采用的办法比这位夥计实在高明不了多少!
从此痛下决心,深入群众,了解他们过去和现在的生活;了解他们的思想情绪和爱好……从而改变了他讲课的内容和方法。
他先从生活上去接近工人,了解他们过去的遭遇,和现在思想里边存在着的问题,再用科学的方法帮助他们分析: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问题的症结在那里?
有一个老工人名叫方秉生,做过二十五年的工;“五卅”、“二七”、“抗日同盟军”、“七七”、日寇投降、国民党“劫收”……一直到解放,近代中国历史上每一个重要的节目他都经历过,从他的生活经历里边,可以看到近代中国工人阶级的希望、要求和痛苦,以及为了民族、为了工人阶级自身的解放,前仆后继英勇的战斗。
这青年听了大受感动,他想这不是很好的政治课教材吗!何不就请他去上课呢?于是是就找方秉生同志谈了谈,帮助他把比较凌乱的材料,有中心有系统的整理了一下,方秉生就去上课了。
结果,效果很好,以他切实、具体、生动的内容,现身说法的讲起来工,人们听了都觉得很亲切,引起了工人们自己的回忆,你一句我一句,都愿意把自己过去的痛苦和希望讲出来让人家知道,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个“回忆会”。打磕睡的人没有了。(方秉生同志的回忆后来收集在“工人回忆集”一书中)。
接着他就根据方秉生同志的经历,提出了几个问题让大家讨:论过去工人们为什么受压迫?谁养活谁?旧社会和新社会有什么不同?工人解放依靠谁?解放后的工人该怎么办……等等。大家都能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具体事实来讨论问题,因而充实了讨论会的内容,教育了工人自己也教育了这位青年知识份子。
在工人的发言里边大部分都是正确的,可是也有些问题弄不大清。比方有一个工人说:“工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命,过去卖命的干,受气挨捉,落了个两手空!现在解放了!虽说不受气了,大家把咱工人棒得挺高,都把咱当人看了,可是还得一样的干活,不信你试试,不干活还是吃不上喝不上……”
工人们听了这话,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可是也说不出个道理来。那位青年就把这问题提出来让大家讨论:“我们为什么反对剥削阶级?”工人们说:“他们光吃不干活!尽喝工人血啃工人的骨头!”“那么咱们也不干活行不行?”工人们说:“那也就成了剥削阶级了!”那青年就说“对!”接着就把
劳动创造世界的道理说了一遍,大家都点头称是。又提出“咱们的工厂是谁的?”(指公营工厂)工人们说:“是国家的!”“这会儿的国家是谁的?,”工人们说:“咱们大夥儿的!“那么这会儿咱们给谁做活呢?”工人们说:”给咱们自己!”
接着那位青年就拿苏联的工人生活做例子说:只要咱们努力干活,增加生产,将来国家富裕了,咱们工人的生活就会一天比一天改善。所以解放以后咱们更要加劲干活,这才能求得工人阶级彻底的解放。
经过了几次讨论,工人们觉得确实应该好好干活,检讨出现在工作上存在着的毛病,具体的定出了克服的办法,生产上也就有了显著的进步。
从上面这件小事里边启示我们:在工人中——其他群众中亦然,进行宣传教育工作,宣教工作者的首要任务不是先当先生而是先当学生,诚恳的向群众学习,这才能了解其思想、感情、爱好以及他们当前存在着的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用群众自己的政治经验来教育群众自己,则会事半功倍。
宣教工作者的任务在于组织、启发、引导群众,并且帮助他们分析综合群众的政治经验,提高到理论水平,也就是说使群众的政治经验和马列主义相结合。这样,才能使群众的觉悟程度逐步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