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的两块砖

马伯庸

我曾经看过一个有关《三国志》的展览，里面陈列的是所有跟三国有关的文物，我在那儿看到了两块砖。

第一块砖出土自安徽亳州的一处墓葬，时间是黄巾起义前14年。这块砖上有一段工匠写的话，大概意思是：你们快把我逼死了，现在我就等苍天已死的那一天，我要跟你们算账。看到这块砖，你会一下子明白，为什么黄巾起义能够席卷天下。在黄巾起义的14年前，连一个最普通的烧砖工匠，都已被压迫得走投无路了。他喊出这句话时，一定有千千万万个跟这个工匠一样的人，同样受着压迫，他们心中同样燃着怒火。

正是这么多人“我要跟你同归于尽，我要跟你好好干一场”的心愿，最终汇聚成汉末的历史洪流，才有了曹操、刘备、孙权这些人的趁势而起。

另一块砖是在历史上吴国的都城建业附近出土的。当时晋国灭掉了吴国，天下已经三分归一统，这块砖上写的就是“晋平吴，天下太平”。我考证后得知，这块砖的主人大概70岁。三国混战持续的时间很长，这位老人从出生开始就饱受战乱之苦，一直到他近70岁，终于看到了天下太平的曙光。我想，在战争期间，就算他没有上阵打仗，他的朋友、亲戚也可能被战乱波及，他自己也可能要承受极其繁重的负担。现在终于天下太平，不打仗，可以安心过日子了。那时一定有千千万万像这个老人一样的老百姓，他们已经无法承受战乱的结果，当他们一起呼唤和平的时候，天下三分归一统是必然的趋势。

这两块砖当时给了我一种强烈的感受——它们解释了三国乱世的起源和三国乱世的终结。也让我们看到，历史的主角并不是那些名将、谋士、王侯，而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他们的需求最终会汇聚成历史趋势。这是我对小人物的理解，我就想写这样的人。

（小 小摘自《新民周刊》2023年第3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