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工作制

刘小可

随着越来越多的法国人希望能更好地平衡工作与生活，法国的一些公共机构和私营公司开始试行四天工作制。在这种新制度下，员工们的满意度如何？企业能否从中获益？

疫情期间，远程工作变为常态，这让人们对工作周期有了新的考量。英国、西班牙、比利时等欧洲国家已经开始尝试每周四天工作制，但旨在减少工作日而非小时数。在法国，一些企业率先采用了这一模式，保证周工作时长为35小时。根据法国劳工部的数据，大约有1万名员工正在试行这一制度，包括公共机构，比如包括皮卡第大区社保局在内的部分政府部门。公共账务部门的高级官员加布里埃尔·阿塔尔表示，多数法国人愿意尝试这种新的工作模式。

2023年3月25日，欧盟劳工专员尼古拉·施密特向媒体发起了企业实行每周四天工作制的倡议，认为这有助于提升雇主的市场竞争力。施密特认为，“如今的年轻人越来越重视工作与生活的平衡。”法国里昂市响应了号召，决定从当年9月1日起，让9600名工人试行四天工作制。

| 员工普遍满意 |

如今，好的管理者不但要为员工提升职场生活质量，还需预防社会心理风险。但这样看来，将五天的工作量压缩在四天中完成似乎十分荒谬，可能带来不良后果。然而，实践结果却显示出员工的满意度非常高。

埃尔米公司是里昂的一家能源管理公司，已施行了六个月的四天工作制。管理层每周工作时长需达35小时，普通员工则为32小时。显然，工作强度有所增加。员工每天的工作间歇时间从40分钟缩短为34分钟。午休时间也从原本的1小时40分钟减少到1小时10分钟。然而，公司发现了一些积极的变化：120名员工的缺勤率降低了70%多，平均会议时长也从63分钟减少到54分钟，辞职人数也减少了一半以上。另外，推荐其他人加入埃尔米公司工作的员工比例翻了一番多，從23%增至48%。

通过实行四天工作制，员工每周额外获得了一天的休息时间，可以用来处理个人事务或去就医，从而更有效地安排工作与私生活。创新企业管理咨询师弗朗西·布瓦耶指出，这种方式使员工在时间管理上更加灵活，感受到更大的自由。“实际上，大约70%的员工反映说工作不再让人感到那么疲惫，精神负担也明显减轻了。”布瓦耶补充道。此外，由于每周通勤天数减少，员工不仅节省了一天的交通费，而且增加了个人时间，这些都显著提升了他们的满意度。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适应四天工作制。比如皮卡第大区社保局的员工，尽管他们最初对这种新工作模式持开放态度，但当实施细节明确后，许多人提出了反对意见。原因在于，每周仅工作四天，意味着日均工作时间将近9小时。在该局200名员工中，仅有3人愿意尝试这种工作制度，其余员工则偏好保持每周五天、每天7小时20分钟的工作时间。

| 坐班员工的福音 |

如今，许多白领及管理人员已适应了远程工作。对他们来说，实行四天工作制似乎没有太大吸引力。但对于必须到岗工作的从业者来说，比如工人、服务员、护士等，这却是一项比较诱人的举措。

内拉·理查森是美国自动数据处理研究院（专注于劳动力市场研究）的首席经济学家，他表示，“员工因为时间安排变得更加灵活而感受到了对工作的掌控力。”此外，四天工作制还促进了男性与女性在家庭分工上的平衡，过去通常是女性承担兼职工作来照顾家庭。

然而在法国，求职者寻找工作时并不会将时间灵活性视为最主要的考量因素。美国自动数据处理研究院2023年的一项报告显示，最被看重的因素分别为：薪资待遇（66%）、工作稳定性（40%）及工作满意度（37%），时间灵活性仅排在第四位。

| 经济影响尚不明确 |

虽然员工对四天工作制的满意度较高，但企业是否也能体验到同样的满意度？企业的收益是否增加了？新的工作制度将会产生怎样的经济效应？目前，相关研究仍然有限，很多讨论还停留在理论层面。经济学家埃里克·海尔指出，“经济效应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比如员工的薪酬是否保持不变？哪些行业采纳了四天工作制？”然而，他确信一点，“规模较大、资本密集型的企业更可能从中受益。”对于工业企业来说，这甚至可能“特别有利”。工厂可以通过调整班次来延长机器运转时间，这样可以在不减少产量的情况下减少员工的工作时长。

海尔指出，服务行业面临更加复杂的情况。不同于工业企业，服务行业无法通过“延长机器运行时间”来补偿员工减少的工作日。对于服务业从业者来说，缩短每周工作天数通常意味着必须延长每日的工作时间，这可能导致身心疲惫。以皮卡第大区社保局的员工为例，他们正在经历这种变化的影响。企业咨询师布瓦耶说：“这种情况为测试企业流程提供了良机。如果企业能够成功适应新的工作节奏，同时维持生产率，那么它们往往能在四天工作制中获益。”

建筑企业阿克鲁斯充分利用每周新增的休息日，将50辆卡车的维护工作外包给了修理服务供应商，从而为公司的汽车维修工节省了时间。然而，埃尔米公司的人力资源主管卡米耶·达德对此持保留态度：“虽然我们采纳了四天工作制，但在组织层面仍需改进，特别是在工作计划的连贯性方面还存在问题。”

对于那些面临招聘困难的公司，四天工作制也许是一个吸引人才的亮点。在埃尔米公司试行新工作制的六个月里，收到的求职简历数量增加了一倍。尽管这并不直接代表求职者的质量提高或完全适合岗位，但至少显示出求职者对于实现工作与生活平衡的期望。法国求职网站“才华”在2023年4月公布的数据显示，90%的求职者表示愿意加入实行四天工作制的公司，而56%的求职者认为“企业是否实行四天工作制”是选择雇主时考虑的前三个重要因素之一。

| 法律及社会影响 |

“目前为止，还没有太多企业就四天工作制提出法律方面的问题，但这种变革肯定会带来一定的影响。”律所合伙人弗兰克·莫雷尔说。是由公司决定休息日，还是让员工自主选择？休息日如何确定可能会引发争议，甚至导致诉讼。最初，埃尔米公司允许员工选择在周三或周五休息，但多数员工都偏向于选择周五。为了更有效地安排工作，埃尔米公司最终不得不通过抽签的方式为员工安排休息日。

四天工作制会和公共假期产生冲突吗？西玛尔公司的一名员工发现，自己定好的休息日与公共假期重合，并要求相应的补偿。然而，法院驳回了他的请求，裁定他既不应获得另外的休息日，也不应获得经济补偿。此外，对于实习生、临时工以及高层管理人员等不太适用四天工作制的员工群体，该制度的实施也存在挑战。对于雇佣了大量此类员工的企业，这一举措更是无法顺利推行。许多专家认为，要确保四天工作制的顺利执行，关键是让所有人员均参与其中。

| 回不到过去 |

位于圣维阿特尔村的马特希埃公司是法国几家市值领先企业的文具供应商。自2022年12月1日起，该公司的员工开始执行四天工作制，从周一至周四工作。“行政上非常便利，甚至不需要修改用人合同。”公司老板马克·隆尚说，“早知如此，在1998年实施35小时工作制时，我就应该采取这个制度。”实行了一个月后，所有员工都适应了每天额外工作1小时45分钟，以换取三天的周末时间。

“我们每天早上提前一个小时到达工作地点，缩短午餐时间，下午则延后半小时下班。”33岁的工作人员安娜贝勒·普瓦里耶说，“周五我会做家务，周六和周日完全属于自己。”她的同事塞巴斯蒂安·弗里戈拉52岁，在2022年加入了马特希埃。“这家公司让我的车省了不少油钱，一年能少开不少里程。”她说。

老板的儿子皮埃尔正在切割原材料。机器的轰鸣声停止后，他告诉我们：“我的妻子在公立医院工作，每天工作12小时，而且排班还不固定。我们有三个孩子，周五到周日我都在家，能让她轻松许多。”

圣维阿特尔村人口稀少，无论是手工业还是服务业都急需人才。企业需要创新才能吸引更多的勞动力。“不知道四天工作制能不能吸引更多员工，但至少我目前的员工都没有离职的想法。一旦体验了四天工作制，员工们就不愿再回到以前的模式。”隆尚说，“目光要放长远一些。虽说现在工作日的任务比以前重了，但大家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效率反而提高了。”

隆尚还是卢瓦尔–谢尔省中小企业联合会的副主席，他提到，四天工作制并不适合所有人。“工作日时长延长，这对家中有小孩的员工来说不够友好。如果夫妻双方都在同一家公司工作，问题会更加复杂。”

在附近的安德尔省，一家小型制鞋厂也在2022年3月采用了四天工作制，以招揽更多人才。“现在的年轻人都追求个人成长，我们需要满足他们的需求。”鞋厂老板说。2023年1月，这家鞋厂聘用了一名27岁的员工。她从前是家政人员，厌倦了不规律的工作时间，于是转行成了鞋匠。

“如今的年轻人想法多变，希望受到尊重，稍感不满就可能辞职。”法国就业指导中心的一名工作人员说。四天工作制或许恰好符合这一代年轻人对职场生活的期望。

编辑：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