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国际高山向导之路

2024-05-11 13:33朱鹏
户外探险 2024年3期
关键词:周鹏奇志会员国

朱鹏

3月14日,广西阳朔,天气小雨,一场原定14天的中级登山课程提前4天结束了。但对国内登山界而言,这次课程或许会在几年后被赋予更浓重的意义色彩。

参与培训的人员一共有5人,分别是罗彪、古奇志、周鹏、张艳杰、曹新越。罗彪是国内资深的自由攀登者,也是一家商业登山公司的创始人。古奇志有超20年的攀登经验,完成过国内外多座山峰的阿式攀登路线。张艳杰则是北京体育大学的户外教师以及中登协的培训教练,在国内外均有丰富的登山经验。

至于周鹏,他和搭档严冬冬在2009年于幺妹峰开辟的“自由之魂”路线被誉为国内自由攀登划时代的标志,也为二人赢得亚洲金冰镐奖。26岁的曹新越也已经完成了干攀难度D14+的路线,并在川西等地积极探索未登峰及新路线,是国内年轻一代自由攀登者的佼佼者。

对这样一批人而言,真的有必要参加一场中级登山培训课吗?他们又为什么要参加?这场培训课究竟通向哪里?

一个权限问题

这次课程的培训方是来自尼泊尔国家高山向导协会的3位国际高山向导,他们均具备国际高山向导协会联盟(以下简称为IFMGA)的认证资格。

课程的完整名称为“TheIntermediateMountaineeringCourseComponentI”(简称为IMC第一部分)。这是由尼泊尔国家高山向导协会(以下简称为NNMGA)面向其他亚洲国家的登山爱好者开发的,主要目的是帮助他们准备国际高山助理向导的准入考试。

IMC共有两部分,每部分课程时长14天,第一部分侧重岩石技术,第二部分侧重冰雪技术,两部分课程需间隔6个月完成。结束IMC之后,学员需在IFMGA认证的高山向导的监督下完成4座6000米级、1座7000米级的山峰攀登。

满足以上所有要求后,才算有资格参加国际高山助理向导的准入考试。“我觉得拿一个国际高山向导的认证,可能跟读一个博士差不多。”周鹏告诉《户外探险》。

从获得认证的时间成本而言,其实并不夸张。以尼泊尔培养体系下的国际高山向导认证流程为例,从参加IMC到最终拿到国际高山向导资格认证,至少需要约4年的时间。“慢的话,在北美花七八年,甚至十多年的人都有。”周鹏说。因为各会员国都是在IFMGA的最低标准下制定本国的具体培训认证课程体系,所以耗时和课程要求并不完全一致。

数据也佐证了认证资格的含金量。尼泊尔从2012年5月加入IFMGA至今,累计只培养了73名国际高山向导。要知道,每年有数以万计的人前往尼泊尔登山,当地登山产业链早已十分成熟。

时间、精力,乃至金钱成本都显而易见。事实上,单论高山向导工作,罗彪所创办的凯途早就带客户登顶8000米级别的山峰了。

古奇志、周鹏等人也都有相关经验。所以煞费苦心要实现的国际高山向导认证,到底还意味着什么?

首先回到职业本身。借用周鹏的描述,高山向导是一个充满挑战、非常特殊、对职业素养要求极高的服务业。需要明确一点,即国际高山向导一定是一位优秀的攀登者,反之则不尽然。

至于职业素养,以认证过程中的夏季登山环节为例,按照IFMGA的最低标准,要成为助理向导,需至少完成15条登山路线,其中必须包含5条难度D+的路线(注:在IFAS登山难度系统中,D档为第四级难度,幺妹峰南壁线路约为D+难度),且线路的上升和下降必须在山地或冰川之类的地形上进行。

线路报告中出现两次的路线只计一次。除此之外,针对冬季登山、技术攀登、其他经历等诸多环节,均有明确的技术门槛要求。

再回到这一资质的核心——IFMGA。1965年,意大利、法国和瑞士等国家共同成立了这一联盟,现拥有26个会员国。除了欧洲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大洋另一端的美国和加拿大也都先后加入。如今,IFMGA也是关于高山向导的培養及资格认证最具权威性和影响力的国际组织。成为IFMGA的会员国,意味着该国培训高山向导的水准已经达到了国际统一标准,而经过其认证的高山向导能够在任一会员国工作。

虽然从绝对数量来看,26个成员国远逊色于诸如WTO此类的国际组织,但考虑到登山是一项高度依托地形资源的活动,现有的26个成员国其实已经坐拥了全球大部分久负盛名的山地资源。

在接受《户外探险》采访时,罗彪认为,IFMGA认证的国际高山向导很重要的一点意义在于从业权限。“你能力再强,没有这个资格认证,就不能在阿尔卑斯地区开展向导工作。”

某种程度上,权限也代表话语权。经过认证的国际高山向导需强制性参加每三年一次的集中培训,否则资格认证将不会被更新。这种培训是一次关于技术、理念、标准的整体性同步更新。如果你不具备这一权限,围绕国际主流登山界的一切讨论,你是局外人。

古奇志也提到IFMGA每年都会有技术主题的工作坊,“他们就是不断地更新,可能每次就在原有基础上提升优化一点。我们现阶段很少有机会参加这种大范围的国际交流,最多就是去尼泊尔,因为我们每年在那边也有一些登山活动。”

“虽然现在我们的客户需求大多还停留在基础需求的层面,但随着他们的水平提高、体验要求提升时,他们也要找水平更高的向导。如果中国的国际高山向导能够带着中国的客户去全世界攀登,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古奇志说。

十年冲刺

这次IMC首度落地中国,也有些阴差阳错的意味。原本的故事版本是罗彪和古奇志相约前往尼泊尔参与这一课程。引进课程到国内培训并不在计划之列。

但尼泊尔方把培训时间定在了今年春节,两人都不太想在春节期间出去培训,于是尝试联系NNMGA,才知晓他们那一期一共只有三个人报名。“我心想,那我俩不参加,这课也开不成了,我就问他们有没有可能到中国来开课。当时我已经问过周鹏,他也愿意学,所以我就告诉他们如果过来开课,我们至少能保证四个生源。”罗彪告诉《户外探险》。

经过沟通,最后尼泊尔方同意派三名向导前往中国阳朔开展培训课程。按照罗彪的说法,一方面是场地、资源都协调得很快;另一方面是作为IFMGA在亚洲的少数会员国,NNGMA也有义务支持并发展新的会员国。

据悉,目前IFMGA在全球认证了近7000名国际高山向导,但没有一名来自中国。至于会员国,亚洲范围内,尼泊尔、日本、吉尔吉斯斯坦是会员国,中国不在其列。

从2003年,以王石为代表的商业客户登珠峰起,国内的商业登山进入发展期。中国登山协会也开设了几期针对高山向导培训的技能班,但并未持续。“当时国内这一行的消费端需求还推动不了行业端的规范化,中间其实也停了很多年没开。”周鹏说。

如今回溯,这或许是中国迟迟未能加入IFMGA的原因缩影之一。需求不足,供给端野蛮与规范并行生长,市场小众,无暇对标国际标准。

按IFMGA的要求,如果想成为会员国,首先申请国需有一定数量经过认证的国际高山向导,此外要建立一套作为行业标准的高山向导培训体系,且该培训体系需符合IFMGA的最低标准,然后该申请国需以国家级协会的名义向联盟提交申请。而后IFMGA将会视申请国的培训水准是否达到要求,再决定是否接受其成为联盟成员。两条前置要求,目前中国都不满足。

不过培训体系并非制式化,核心目标还是在于申请国是否具备能训练出达到联盟规定的相应能力标准的高山向导。横向对比,美国、英国、加拿大等国与尼泊尔的培训体系流程和培训时长要求都不完全一致。

以美国高山向导协会為例,其培训考核体系包含登山向导、岩石向导和滑雪向导三个方向,总培训时长不得低于86天。学习者可以只选择参加一类培训,但如果想拿到IFMGA的认证,需要完成全部三项培训并通过考核。

在周鹏看来,成熟市场下的培训体系和职业体系和所在国的地理特色息息相关。“美国和加拿大的国土面积都很大,攀岩和滑雪的地方可能完全不重合,有的攀岩者压根儿就不想学滑雪,不想拿全能的证,也可以,不用一概而论。”

而对周鹏、古奇志、罗彪三人而言,参加IMC,完成国际向导认证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建立中国的高山向导培训体系,培养更多的国际高山向导,并推动中国在10年内加入IFMGA。

这个计划已经筹备了两年多。周鹏觉得从技术积累和课程搭建的角度,10年完全可以完成。这次课程提前结束也是因为尼泊尔向导在看过他们的技术掌握程度后,调整了授课方式。但未来的事没有谁说得准,比如船头会不会调向,周鹏说他也没有底。

第一步已经迈出。第二步也正在路上——停办10年之久的中国登山高级人才培训班(以下简称CMDI)将于近期重启,并由罗彪、周鹏、古奇志、康华、马欣祥执行落地。这是一套组合拳,也是一次继承和进阶。

故事的线头

在各种关于国内登山的叙事中,CMDI都是难以绕开的存在。8年存续期间,先后培训出近50名高山向导。国内登山界那些响亮的名字,几乎都与CMDI直接或间接相关。

故事总有线头。如果非要给这次启动国际高山向导认证找一个线头,或许也在CMDI。

2006年,随着民间攀登力量的发展,中登协和奥索卡联合推出了CMDI,由法国人Olivier担任总教练。他此前在西藏登山学校从事登山教练工作,而该校从2000年起就与法国国立滑雪登山学校(以下简称ENSA)展开交流合作。

值得一提的是,Olivier本人正是IFMGA认证的国际高山向导。在设计课程之初,他也借鉴了ENSA的课程体系,最终制定了一套在如今看来也是国内迄今为止最接近国际标准的高山向导培训课程。

罗彪是CMDI第一期的成员,也是最特殊的一期——入选成员全脱产学习两年。罗彪向《户外探险》回忆道,当时他自己对于高山向导没有太明晰的概念。“我们第一期的人都是从各地的体制内单位选过来的,当时我觉得像一个工作,因为我们虽然参加培训,但还发工资。最后结束回去也是以发展各地的登山事业为主,做高山向导可能不是当时的一个首要任务。”

古奇志是第二期的成员,并担任了第三期到第六期的教练员角色。从第二期开始,CMDI转向民间选拔,需付费参与,招募门槛也锁定为有攀登经验并达到一定水平的人员。

在后续几期的培训中,古奇志也参与了培训课程的设计,他回忆道,CMDI的课程其实已经基本涵盖了国际高山向导所要求的必修课程,从基本技术操作和攀登能力来说,通过培训的人应该也是符合国际要求的。

“但关键点在于,课程练习和实践经验之间有巨大鸿沟。你在课上学会了,但你实际会不会用?尤其在山上,面临关门时间的压力,如果你不能高效地处理各种情况,你就不是合格的向导。这就是为什么IFMGA的认证流程里,每个模块之间要留时间让大家去实践。有没有这一步会存在很大的差别。”古奇志说道。

周鹏也提及,当前国内的高山向导都偏向后勤服务,诸如带路、背包等。“但在山上如何作决策,作指引,让客户获得更好的体验,甚至如何管理团队,这些能力都比较缺失。简单来说,就是系统性的培训和职业化程度都比较低。尤其是技术攀登领域的向导,可以说是刚起步,有一点点基础。”

线头也不止一个,上述提及的西藏登山学校同样为国内的高山向导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但当评价体系不一致,流动性就受阻。“打个比方,西藏登山学校培养的向导就一定不如尼泊尔的向导吗?也不一定。但这套培养体系没有被纳入更大的国际化评价体系时,就有些像闭门造车了,国际交流通道也不顺畅。”罗彪提及。

这是驱动罗彪、周鹏、张艳杰一行人参加IMC的重要源动力。如今齿轮再度转动,这一次要咬合上更核心的部位。

人总会对事情发生的节点有所思考——或早或晚的差别也许在另一个时空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但又或许无所谓早晚,它在什么时候发生,就是最好的时机。“你说晚吗?也晚。你说早吗?对未来而言,也已经很早了。”古奇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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