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辞职”：美国掀起议员离职潮

和静钧

美国《华盛顿邮报》今年推出一个新词“大辞职”，与上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构词法遥相呼应，在颇具危言耸听的意境之下，“大辞职”发生在美国权力中枢的国会山，一种美国政治败坏、秩序崩解的景象扑面而来。

不同寻常的离职

美国国会山上总是给人以精英荟萃、人声鼎沸的感觉，这里不仅活跃着志得意满的参众两院议员——100位参议员，加上全勤时的435名众议员，全是美国政坛上最重要的人物——还有一大帮野心勃勃、精力旺盛的青年才俊，他们担任议员的助理、顾问、秘书等职。国会议员能在国会辩论场合激情发言，能快速推出各类厚厚的立法草案，均离不开这群得力助手之功。这些助理是“明日之星”，未来政客的人选，所以，谈起“大离职”，就与这两类群体有关：议员，以及议员的助理们。

很难以离职人数来界定是否为“大离职”，《华盛顿邮报》也不是以“离职人数创历史之最”来设立“大离职”这一新名词。美国本届国会，即第118届国会已经离职和预计离职的人数累计有45人以上，从近20年的历史上看，离职人数也才排第三高。

然而，以往离职，主要是因年龄、身体或伤病原因退休或离职，或是另谋高就，如获得联邦政府重要任命，或某一大公司或集团的高管等显赫职位而离职。所以，以往的离职多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因身体等原因被迫离职的人们会表现出依依不舍，另谋高就的人们则欢天喜地，一大帮拥趸在欢送。包括去世在内的各类原因耦合在一起，往往出現离职人数冲高的现象。但这些人物离开，立即会有更多的新鲜血液补充，离职人数再多也不会给国会政治结构带来实质冲击。

不过在这次的国会离职潮中，有人借年龄、伤病等借口提前退休，有人干脆愤而辞职，在人们惊讶的眼神中扬长而去。他们也不是另谋高就，有人甚至表示再也不踏足这些是非之地，表现出“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超脱。更令人气馁的是，那些追随议员的年轻助理们，也在种种借口下离开国会山。他们是美国政坛上“未来之星”，他们的离去，是真正的人才流失，对美国政治机理造成实质的损害。3月22日宣布将于4月19日离开国会的众议员迈克·加拉格尔，就是这轮不同寻常的辞职潮中的最新一例。以迈克·加拉格尔为代表的年轻一代，往往被认为是冉冉上升的“政治明星”，他们受众人期待，却突然黯然离场。

《华盛顿邮报》说，这一“大离职”之不寻常，是国会正在某一领域获得“成功”：成功迫使同事们离职。而在议案的推进、议程的效率、谎言的阻止、正义的维护、人才的吸引方面，却均溃败了。这就是“大离职”的恐惧之处，它侵蚀着美国的未来。

巴克案例

3月14日，科罗拉多州共和党众议员肯·巴克在其社交媒体X（原推特）上宣布将于一周后即3月22日退出国会。去年即2023年第118届国会伊始，他曾表示这届任期结束后就退休，不再涉足国会山。3月14日的宣布，等于再把自己的政治生涯剪短，并决定匆匆离去。他是这一届国会中第6个正式离职的议员。

肯·巴克的年龄，还没有大到足以被认为该退休颐养天年的时候。他才65岁，正是人们认为担任此类政治职务的黄金岁月。他此前曾担任过司法部检察官，根据之前在联邦政府中的任职经历，在国会里他属于建制派人士。建制派人士的存在，是弥补那些从未有过政府任职经验就一头扎进国会山里的“政治白痴”，即非建制派人士造成的立法不成熟状态的有生力量。在非内阁制而是总统制的政治构架下，建制派人士在国会中，是有效沟通立法部门和行政机构的信息桥梁。肯·巴克的拂袖而去，光是从“桥梁效应”上看，就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肯·巴克在2014年起代表科罗拉多州第四国会选区，在国会山担任众议员，至今已经有9年。肯·巴克退出国会的消息非常突然，以至于让众议院议长、共和党人迈克·约翰逊都感到意外。约翰逊表示：“我对肯的宣布感到惊讶。我期待着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不过，就在近几个月里，肯·巴克一直反对约翰逊发起的一个行动，以致共和党提出的弹劾拜登政府某负责移民事务的官员的图谋流产。明白人都清楚，约翰逊虽惺惺作态，表示惋惜，但内心估计在狂吼：“肯·巴克你这个混蛋，有多远就滚多远。”肯·巴克最大一个手笔，就是在去年联手民主党议员投票，罢免了共和党众议院议长凯文·麦卡锡。当经过多轮竞选才艰难上任的议长约翰逊再风闻有人试图罢免他之时，对肯·巴克的提防估计只会有增无减。

美国国会山上总是给人以精英荟萃、人声鼎沸的感觉。

在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采访时，肯·巴克表示：“这是我在国会任职9年中最糟糕的一年。在与前议员交谈后，我想说，这是我们美国国会四五十年来最糟糕的一年。”巴克难掩失望地表示：“现在的众议院已经没有了礼仪，没有以专业的方式运作，而是陷入了争吵、胡言乱语和‘个人政治，并没有真正为美国人民做事。”？他还表示，“太多共和党领导人向美国撒谎”。已于今年2月宣布将提前退休的众议院国土安全委员会主席、田纳西州共和党众议员马克·格林，也赞同巴克的说法。他在一份声明中写道：“我们的国家，还有我们的国会，已经支离破碎，无法修复。我已经意识到，我们不是在华盛顿里面战斗，而是在与华盛顿斗争。”格林的话直指矛盾所在：党派撕裂、政治极化，个人和党派利益凌驾于国家和人民利益之上。

对于即将到来的美国大选，肯·巴克也难掩失望。他表示：“在科罗拉多州，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听到人们对特朗普和拜登不满意。我要找到合适的组织加入，我要开始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必须有更好的候选人参加投票。”肯·巴克也对特朗普选举委员会小组接管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工作的做法大为不满。有消息人士透露，特朗普在基本确定成为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之后，其运营团队已经接管了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并一口气裁掉了60多名工作人员，而新的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基本上与特朗普的竞选团队融合在一起。

功能失调的国会

随着离职人数的逐日增加，国会正滑入整体性功能休克的境地。435名满额众院、218票的简单多数这一标杆正在失灵。随着3月22日迈克·加拉格尔宣布很快离开国会，众院中共和党的席位将降到217个，民主党席位为213个，两党的边际优势已经降到危险的范围。这意味着一个悬浮的、内部争吵不停的、无法驱动议程前进的国会已经产生。

这一届国会是近年来一片混乱中“凑合”起来的国会，先是之前遭到支持特朗普的狂热分子冲击国会，造成流血事件，之后又陷入史无前例的议长被罢免的混乱局面，之后就开始了本届议会中遥遥无期的多轮选举也选不出一个议长的混乱。这一混乱背后就是上文提到的政治极化、两党撕裂、党内尤其是共和党内派系斗争激化。《华盛顿邮报》形容，本届国会以“19世纪以来最不正常”的方式启动，选举议长就经历了14轮投票失败。如今，众议院共和党人之间的紧张关系达到“沸点”。《华盛顿邮报》举例说，3月初，共和党人在西弗吉尼亚州格林布赖尔度假区组织年度“团建”活动，出勤率仅为40%，以至于原定举行的一场战略讨论会直接取消。

“大萧条”之所以“大”，是因为经济萧条真正触及了国本与国运，今天人们重提这一构词法，把国会山这一混乱冠之以“大辞职”，显然是注意到这一变化的破坏性和后果的严重性。美国国会路在何方，何时把“与华盛顿的斗争”回归为“斗争在华盛顿”，将是美国当下一个不可绕开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