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的公平正义叙事体系

2024-03-31 15:38魏传光
江苏社会科学 2024年1期
关键词:实践逻辑中国式现代化公平正义

内容提要 中国式现代化是将公平正义视作基础价值原则的现代化,受公平正义规范体系的规约、指引和评价,内蕴着公平正义叙事体系。基于对西方式现代化中分化、分裂和对立等矛盾的反思,中国式现代化自觉地以公平正义作为价值取向,在现代化中增添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经济社会平等和分配正义等价值叙事。从宏观方面讲,中国式现代化建构了共富共赢两类公平正义类型,超越了西方式现代化的阶级剥削和殖民掠夺等弊端。中国式现代化的公平正义叙事不是采取纯粹的“哲学逻辑”和抽象的“解释逻辑”,而是采取通过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制度建设、全球治理变革等方式解决公平正义现实难题的实践逻辑。中国式现代化通过公平正义叙事丰富了现代化的本质内涵,重塑了人类现代化的观念体系,使其具有了新文明意蕴。

关键词 中国式现代化 公平正义 价值叙事 内涵意蕴 实践逻辑

魏传光,暨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教授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不断深化对中国式现代化内涵和本质的认识,初步构建了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体系。中国式现代化理论中包含着许多关于公平正义的表述,例如“坚持把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现代化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着力维护和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基本公共服务实现均等化”“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让现代化建设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1]等等。由此可见,公平正义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价值取向和价值追求,中国式现代化也离不开公平正义的解释和规范。事实上,中国式现代化不仅涵盖一般性現代化所涉及的效率追求和技术范式等属于经验控制和经济收益方面的范畴,还蕴含独特的世界观、价值观、历史观、文明观、民主观、生态观等,内含公平正义的政治哲学命题和规范性理念。甚至可以说,中国式现代化是接受公平正义规范体系的规约、指引和评价,将公平正义视作基础价值原则的现代化。概言之,中国式现代化内蕴公平正义叙事体系。基于以上认识,本文尝试阐释中国式现代化与公平正义的深度耦合,以深化对中国式现代化的价值认识。

一、在对西方式现代化的反思中增添公平正义的价值叙事

现代化是所有国家和民族都必须承担的历史命运,是人类近代文明的发展形式,但对现代化是违逆、顺从还是自觉驾驭它,往往取决于一个国家的能动选择。中国式现代化首先是中国自己建构的现代化,既包含对一般现代化规律的认识和遵循,也包含对西方式现代化的反思和超越。不可否认,在近代很长一段时间里,西方式现代化理论和话语体系渗透于中国的制度设置、生活方式甚至日常语言中。面对西方式现代化的巨大成就,在急于改变社会落后状态的急迫心情下,中国也曾把西方式现代化视为模范和样板,用理想化的现代化他者来批判和审视自我。实际上,以这种态度观照的西方式现代化并不是真实的现代化,而是经过理想化想象、用概念塑造而成的现代化。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党在现代化建设方面不断实现理论和实践上的创新突破,对现代化内涵和本质的认识不断深化,在这一过程中越发认识到,最富有生命力的现代化并非简单复制西方式现代化的现代化,而是坚持民族主体性与独立性的现代化。中国的现代化虽然是受西方文明冲击而激发的,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方案选择必然要基于中国的历史文化和基本国情,而不能仅仅参照西方式现代化理论。当然,我们也不必完全拒绝西方式现代化的成功经验,而应当把其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平视参照系,在与西方式现代化这个他者的比较中更加理性地建构自己的现代化之路。

在反思西方式现代化所包含的矛盾和冲突因子的基础之上,中国式现代化提出要建设超越分化、分裂和对立的现代化。众所周知,西方式现代化遵循效率优先和利益至上的“强利”原则,但在取得物质富足的同时也造成了令人忧虑的贫富分化、紧张的人际关系和国际关系等问题。西方式现代化不断给强者以特权,让垄断组织控制整个经济生活,从而从根本上破坏了自由竞争得以进行的公平条件,史无前例的经济不平等导致政治权力在公司资本主义之中不断集中,并威胁着民主政治和社会福利政策;西方式现代化又给弱者套上绞索,使实质性的经济不平等日益加剧,从而剥夺了底层民众追求幸福的现实能力。从历史上看,无论是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还是镀金时代的美国,现代化过程中都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在这里,无产者的贫困和卑微同有产者的富有与强势形成鲜明对照。遵循“强利”原则所引发的社会紧张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发展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并引发了剧烈的阶级冲突。在20世纪末,欧洲、北美、亚洲等地出现了大规模的“反对资本主义”的抗议活动,民众发出了要求广泛的民主权利、公平的财富分配、可靠的生活保障的正义呼声。即使在福利资本主义社会时期,西方政府通过福利政策的方式对全体社会成员进行二次分配,看似遵循了正义的分配范式,但在社会结构中占据着有利位置的优势社会群体比处于劣势地位的社会群体有更多的机会将利益诉求反馈到政策制定过程中。

可以说,西方式现代化虽然通过契约伦理建构了人格平等和法权平等,但在物质生产和财富分配方面忽视实质性的公平正义,缺乏把实质性的公平正义视为现代化价值的自觉,“即便是具有良好声誉的学者在这一问题上的态度也相当冷漠,认为必须接受一定程度上的不平等才能使社会保持良好的政治和经济环境”[1]。斯密非常乐观地相信“看不见的手”会自动自然地实现财富均衡,因而没有必要刻意建构解决贫富分化的机制;马尔萨斯更是退步到认为,一些“多余的人”根本没有获得最小份食物的权利;社会达尔文主义者斯宾塞认为,扶弱济贫等于惩优保劣。对此现象,马克思曾这样批判道,“18世纪的一位大经济学著作家、威尼斯的修道士奥特斯,把资本主义生产的对抗性理解为社会财富的普遍的自然规律”;“在奥特斯之后大约过了10年,高教会新教牧师唐森,曾十分露骨地颂扬贫困是财富的必要条件”[1]。所以说,当西方式现代化对底层民众的生活困难表现得冷若冰霜时,已经不是无意识地忽略公平正义,而是公开地弃绝实质性的公平正义,把公平正义诉求作为实现现代化效率的敌人。基于差别之上追求效率的“强利”原则必然会引发有可配置权的个人或集团具有占有公共性资源的优先性并产生后续效应,最终导致社会失去公平竞争的前提。从这个意义上讲,由于弃绝实质性的公平正义,西方国家“骨子里有一种褒强贬弱及至恃强凌弱的强盗气味”[2],西方式现代化在生产力的巨大发展中并没有带来所有人的共同进步和富裕,反而引致两极分化、社会不平等、生态危机等巨大的“创造性毁灭”[3]。

基于对西方式现代化的反思,中国共产党“在各种复杂的世情、国情和党情面前,始终不渝坚守初心使命,坚持马克思主义公平正义的价值取向”[4],提出既要创造比西方式现代化更高的效率,更要有效地维护社会公平,把公平正义视为现代化建构不可或缺的价值取向和正当性支撑,实现效率与公平相兼顾、相促进、相统一。现代化是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孜孜以求的梦想,而中国共产党在探索中国现代化道路之初就认识到,并不是所有类型的现代化对人民来说都是财富增加、愉快、幸福的过程,西方式现代化只是实现了部分人的资本积累和财富增长,一些弱势群体却在现代化过程中失去了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而走向苦难。因此,中国必须选择一条区别于西方式现代化的道路,展现现代化的另一幅图景,那就是现代化必须体现社会主义的价值取向,建设为了人民、成果由人民共享、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的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用马克思的话来表述,就是“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5]。可以说,中国式现代化建构的互依性、交互性的社会关系,设想的共同体生产活动,提出的人人享有的合理分配格局等无不彰显着公平正义价值叙事,具体地讲,中国式现代化讲述了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经济社会平等、分配正义等方面的公平正义价值主张。

首先,中国式现代化的公平正义价值叙事体现在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价值理想上,这是一种不同于“牺牲一些人的利益来满足另一些人的需要”[6]的叙事。中国式现代化强调其成果对于绝大多数社会成员来说应当具有共享的性质,能够保证人人具有尊严,人民的基本需求不断得以满足、生活水准不断得以提高、潜能不断得以发展。早在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同志就指出:“中国的经济,一定要走‘节制资本和‘平均地权的路,决不能是‘少数人所得而私,决不能让少数资本家少数地主‘操纵国民生计,决不能建立欧美式的资本主义社会,也决不能还是旧的半封建社会。”[7]后来,邓小平同志在談到分配问题时也同样提出:“少部分人获得那么多财富,大多数人没有,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出问题。分配不公,会导致两极分化,到一定时候问题就会出来。这个问题要解决。”[8]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通过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命题推进了马克思主义公平正义思想的中国化时代化,提出“我们坚持把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现代化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着力维护和促进社会公平正义,着力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坚决防止两极分化”[1],更加明确把最大多数人的利益和幸福作为现代化的价值立场,努力增加能为民众所共享的社会产品,并且落实于健全多层次社会保障体系的政策安排上。

其次,中国式现代化的公平正义价值叙事体现在“经济社会平等”的价值诉求上。资本主义现代化虽然实现了政治和法律权利平等,但普遍存在经济社会不平等问题,中国式现代化力求超越这一现象,毕竟政治和法律权利平等只是一种形式平等。中国式现代化既要建构权利正义,更要以此为基础追求经济社会的平等,通过夯实物质基础和社会制度保障建立社会关系和生产关系的平等。胡锦涛同志提出,通过包容性增长,“逐步建立以权利公平、机会公平、规则公平、分配公平为主要内容的社会公平保障体系,不断消除人民参与经济发展、分享经济发展成果方面的障碍”[2]。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以保障和改善民生为重点,发展各项社会事业,加大收入分配调节力度,打赢脱贫攻坚战,保证人民平等参与、平等发展权利”[3]。中国共产党不断探索更加完善的现代化发展理念和模式,不断提升现代化建设的公平性、有效性和协同性,重要指向之一就是在现代化建设中使人们的发展机会更加均等,发展成果人人共享。

最后,中国式现代化的公平正义价值叙事体现在对分配正义的价值追求上。在中国共产党探索现代化的百年历程中,分配正义始终是重要的价值追求,目的是通过分配机制提升全民共享的公平正义程度,增强社会财富的合理分配,避免出现西方式现代化早期的现象:在“人的生活十有八九都纯粹是为生存而挣扎”的情况下创造“财富和实力的令人陶醉的增长”[4]。分配制度是促进分配正义的基础性制度,中国式现代化的分配正义价值追求主要是通过分配原则的调整、分配制度的改革来实现的,其中经历了从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按劳分配制度到市场经济的按劳分配制度再到以人民共享为核心的按劳分配制度的不断调适和改革。经过不断探索,中国已经明确分配制度现代化建设的方向,那就是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制度体系,并且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兼顾效率和公平,再分配更加注重公平。

二、在推进现代化进程中丰富公平正义的意蕴

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人民能动选择的现代化,其能动性表现在中国式现代化是一种重撰的现代化,即在对西方现代化审视和反思的基础上建构而成的“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5]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与西方式现代化不仅有价值理念的差异,还有基本范式的差异。不同于西方式现代化的剥削范式,共同富裕的中国式现代化展现了共富范式;不同于西方式现代化的殖民掠夺范式,走和平发展道路的中国式现代化展现了共赢范式。中国式现代化的共富共赢范式,矫正和超越了西方式现代化进程中出现的阶级剥削等“内在对抗”和殖民掠夺等“外在对抗”,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而不论是共富范式还是共赢范式,背后都讲述着与西方社会所强调的权利视域内的个体正义相区别的共同体正义的故事,这种共同体正义在民族内部可以被称为人民正义,在全人类视域内可以被称为人类正义。不论是人民正义还是人类正义,都强调只有在共同体的框架内才能真正推进共同富裕、共享发展、合作共赢,从而实现公平正义。由此可以说,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出的共同富裕的现代化、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等,建构了中国式现代化讲述公平正义价值的独特话语和概念,丰富和拓展了公平正义的内涵意蕴。

1.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丰富了公平正义的意蕴

先来看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所丰富的公平正义内涵意蕴。从理论逻辑上看,共同富裕包括共同与富裕两个概念,富裕是指社会生产力发展处于较高的水平,共同强调社会主义共建共有共享的生产关系。从这个角度看,共同富裕是发达的生产力与共建共有共享的生产关系相统一的概念,是生产方式和公平正义的合题。换言之,共同富裕概念既包含政治经济学意义上的发展性正义,也包含政治哲学意义上的共享性正义。对于公平正义与共同富裕的关系,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公平正义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内在要求,所以必须在全体人民共同奋斗、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上,加紧建设对保障社会公平正义具有重大作用的制度,逐步建立社会公平保障体系。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所以必须使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1]可见,共同富裕作为根本原则必须体现公平正义这一内在要求,共同富裕的核心内涵是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正如列宁所讲的那样,“共同劳动的成果不应该归一小撮富人享受,应该归全体劳动者享受”[2]。马克思在阐释自由人联合体和按需分配等与共同富裕有着许多类似内涵的概念时,经常用到“公正”“使用社会资源的平等权利”“共同的活动”“用来满足共同需要”等等表述,特别提出“用公共的生产资料进行劳动,并且自觉地把他们许多个人劳动力当做一个社会劳动力来使用”[3]。虽然共同富裕并不直接等同于分配正义,财富和社会保障的生产组织方式与分配组织方式也不是共同富裕的全部内容,但其核心是围绕公平正义的分配展开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分配正义和劳动伦理彰显的现代化叙事,旨在强调在现代化进程中把财富增长的“蛋糕”切好分好,实现现代化的分配正义,最终体现人与人之间平等的社会生产关系。可见,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本身包含价值秩序的发展和生存标尺的重构,使得中国式现代化内含共富共享模式和公平正义主张。

具体而言,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所丰富的公平正义内涵意蕴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在现代化进程中,不论是效率追寻还是财富积累,都应该遵循公平正义原则,以公平正义原则防范可能出现的两极分化和制度失灵。在新时代,公平正义成为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构成,相对于效率等衡量标准,公平正义是社会制度的首要美德,需要优先关注。这时,我们要警惕一些西方学者提出的诸如“经济不平等远非是不幸的缺陷,实际上反而促进了经济增长”[4]等观点的危害性,在提高社会生产力、增加社会财富的同时,更加重视分配正义,尤其是要重视现代化进程中的经济领域的公平正义,公正分配发展机会和物质利益,平等对待社会成员,让所有人都有生活出彩的机会,建成高质量均衡分布的物质文明和完善的社会共同体政治文明。

二是中国式现代化是基于人民性逻辑展开的,必须坚持人民利益、公共利益和社会利益至上,这就要求中国式现代化要根据不同社会阶段的特点动态调整自由与平等价值理念的比重,建成共享的现代化而非垄断的现代化、共同体的现代化而非优胜劣汰残酷竞争的现代化。中国传统社会的公平正义观重视整体甚于个人自由,更重视从关系的视角而非从独立个体的角度理解公平正义,“共同体”“共享”是公平正义的重要表达。孙中山在20世纪初就明确提出“物种以竞争为原则,人类则以互助为原则”[1],在现代社会中伦理的重要功能就是对自然法则的抑制,现代社会发展应以互亲互助抑制生物界的弱肉强食。从这个意义上讲,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共建富裕、共享富裕的现代化,蕴含着全体人民通过辛勤劳动和相互帮助,贫富差距不断缩小的公平正义叙事。换言之,中国式现代化不仅要解决富裕的问题,还要达到共同富裕和全面富裕。

三是作为彰显中国式现代化价值优势的公平正义不仅仅意味着民众享有平等权利和公平机遇,更应该将这种权利和机遇转化为调节社会分配、缩小贫富差距的有效机制,让社会成员都能平等享受较为丰富的教育、医疗等社会资源。现代化必须追求民众福祉,不能满足于正当资格和公平机遇的设置,还应当努力实现实质正义,达到共同富裕。西方式现代化虽然也承认每个人都有获得财富的权利和机会,但无产阶级事实上只能艰难获得维持基本生存保障的财富。对此,阿马蒂亚·森一针见血地揭露道:“像失业者或赤贫者那样的穷人可能恰恰因为所拥有的完全合法的‘法权资格不能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食品而挨饿。”[2]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更倾向于一种普惠性公平正义叙事,即每一个社会成员都能持续获得社会发展的益处,共享社会发展的成果,国家“为每一个社会成员提供必要的并且是与该社会经济水准与财政实力相适应的社会保障、义务教育保障、公共卫生保障、就业保障以及住房保障”[3]等等。也就是说,中国式现代化要更加注重普惠性、基础性、兜底性民生建设,更加重视建设全覆盖、无差别的中级社会保障体系,使绝大多数民众的基本收入保持适度、持续增长的态势。

2.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丰富了公平正义的意蕴

再来看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所丰富的公平正义内涵意蕴。世界各国在现代化进程中是选择丛林法则和零和博弈,还是选择和平发展的道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非常明确地宣示了中国式现代化选择的是后者。和平发展蕴含着中国倡导的人类价值主张,是一种全球正义叙事,主张用包括公平正义在内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维系国家间的良好关系,用公平正义原则规约国家间在现代化中的竞争关系,建构一个公平正义的世界秩序,缩小富国和穷国的发展差距,填平富人和穷人的贫富鸿沟,推动全球治理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实现世界的普遍繁荣。

诚然,在西方式现代化进程中,放任主义政策有效地激发了人们的创造潜能,快速累积了大量社会财富,但也使社会滑到恃强凌弱的非人道边缘,膨胀出“最高程度的无限制的个人主义”[4],从而给世界秩序带来隐患。正如桑巴特所认为的那样,在資本主义的早期发展史上,对金钱的贪婪追求渗入了投机和暴力因素[5]。马克思更是直接指出,现代资本主义是暴力和压迫的产物,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具有的内在扩张本性必然要求资本主义的先行现代化国家开启全球殖民扩张。在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早期,殖民扩张被视为增加财富的主要手段,占有殖民地,就可以获得现代化发展需要的原材料和产品销售地。1775年前后,欧洲国家控制着全球35%的地区[6],而19世纪中叶,英国在“自由贸易”的旗帜下利用庞大的远洋舰队把大量原料从殖民地运回英国,又把工业品运往殖民地,借此发展他们的制造业。因此可以讲,西方式现代化是同殖民主义深深地纠缠在一起的,甚至可以说殖民主义与西方式现代化同步而行,殖民主义通过殖民入侵和改造世界塑造了其诞生地的现代性。殖民者的野蛮掠夺、残酷统治破坏了殖民地原有的社会形态,给殖民地人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马克思对此抨击道,英国对印度的殖民掠夺“破坏了本地的公社,摧毁了本地的工业,夷平了本地社会中伟大和崇高的一切,从而毁灭了印度的文明”[1]。资本主义现代化早期的殖民扩张到今天仍然对殖民地的现代化造成深远的负面影响,在当前的社会秩序和多国劳动分工中依然存在“新殖民”现象,殖民主义依然存在。

西方式现代化所依赖的对外掠夺的历史环境业已达到其固有的历史界限,中国式现代化不会遵循“大国优先”的殖民主义逻辑而选择对外掠夺的现代化之路,当然更不会选择“依附”发展的道路,而在不平等的国际经济体系中获得发展。立足于对殖民掠夺违背历史正确和人类文明价值准则的反思,中国式现代化基于全球共同发展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大理念,选择和平发展的现代化道路,把公平正义价值注入中国式现代化的对外交往道路之中,倡导现代化过程中合作共赢、普遍安全、共同繁荣的价值观,通过共享机遇、共创未来共同做大人类社会现代化的“蛋糕”,努力让现代化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各国人民,让各国人民共享现代化的发展成果。

和平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公平正义叙事的外向表达,折射的是全球公平正义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即通过和平发展强化国际关系基本准则和国际公平正义,引导世界各国现代化的价值规范向公平正义深刻转向,推进世界的和平、发展与公正,将各民族之间的利益差异与对立保持在一个可控的、能够可持续发展的范围内。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反映,中国跳出了以民族国家为尺度的狭隘的民族主义和自负的自我中心主义的思维,确立了以全人类利益为尺度和标准的取向,走向国无贵贱之道,主张全人类共享现代化发展成果,推动人类文明永续繁荣发展。

中国式现代化之所以选择和平发展的公平正义主张,一是因为文化传统的因素。中国历史文化中具有“以文化人”的传统,具有“和为贵”的价值理念,很早就提出了“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论语·季氏》)的主张。二是因为社会制度的因素。维护和促进社会公平正义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从某种意义上讲,西方工业革命后资本主义所导致的贫富分化是社会主义因素出现的重要原因,特别是对于中国而言,社会主义革命的动员是受平等的经济资源和财富分配价值理念影响的。三是因为重构平等的国际关系的现实考量。从某种角度讲,西方式现代化的过程是按西方的国家利益重构非西方国家的政治-经济秩序的结果,所以,中国式现代化不是要不要现代化的问题,而是反对西方国家通过西方式现代化长期维持现有世界秩序中的政治-经济不平等格局。如果国家间关系不遵循合作共赢的公平正义原则,而是选择零和博弈的极端竞争,甚至是损人利己、充满血腥罪恶的老路,那么国家间的发展不平等就会通过非线性的方式相互强化,最终形成循环累计因果关系。唯有遵循共赢的全球正义精神,才能真正缩小南北差距,推动发展中国家加快发展,建成共同繁荣的世界,在世界发展和自身发展之间形成良性循环。

三、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推进公平正义的实践逻辑

公平正义是个复杂的概念,犹如“一张普洛透斯似的脸”[2]。在公平正义的理论谱系中,公平正义的观念论影响很大,其基本范式是通过回答“什么是正义”“正义应该是什么”等问题去解释世界和规范世界。观念论的最大特点是通过建构公平正义的抽象原则并用之解释和规范想象中的范畴世界,但由于其远离社会物质基础,公平正义也就成为在“应当”的世界中任意翱翔的虚幻梦想。与观念论不同,致力于改变世界的马克思把公平正义变革成介入社会现实的实践性范畴,把“什么是正义”的问题转换为“如何实现正义”的问题,把重心放在“怎么样做”才能成为“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1]。中国式现代化在推进公平正义的现实活动中坚持马克思公平正义思想的实践特色,通过生产方式的结构性改革排除、调和各种现实中的非正义性难题,把公平正义的价值诉求导回人们的现实生活过程。换言之,中国式现代化中的公平正义叙事采用的不是一种纯粹的“哲学逻辑”,也不是运用抽象概念展开的“解释逻辑”,而是在现实中解决公平正义难题的实践逻辑,致力于通过现代化建设满足人类需要和扩大人类自由。概括地讲,中国式现代化公平正义的实践逻辑主要有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以夯实公平正义的物质基础、推进制度建设以奠定公平正义的制度基础,以及推动全球治理变革以保证全球秩序的公正方向。

1.以经济高质量发展推进公平正义的实践逻辑

首先来看以经济高质量发展推进公平正义的实践逻辑。就现代化的一般性规律和特征而言,现代化意味着经济的进步,经济发展是实现现代化的根本途径,创造财富的物质生产活动也是现代化的基本活动。就公平正义的实践规律而言,经济社会发展是解决公平正义问题的前提,做大“蛋糕”是分好“蛋糕”的前提。众所周知,马克思非常重视生产力在促进人类社会进步中的重要作用,也非常重视生产对分配的决定性作用,可以说,马克思公平正义思想是一种经济正义思想,是“从物质生活的矛盾中,从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现存冲突中去解释”[2]公平正义的。正如尼尔森所理解那样,马克思认为“随着社会财富的更大增长,随着生产力的发展,随着经济关系转变为更加适应于发达生产力的经济关系,世界上将会出现正义的增长”,共产主义是一个“更加公平的社会”[3]。同样,中国式现代化也重视社会公平正义赖以生成的物质基础,强调公平正义的核心是人民能够平等参与经济活动,公共资源能够得到更均等化的配置,现代化建设成果由全体人民共享,等等。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实现社会公平正义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最主要的还是经济社会发展水平。”[4]

社会生产力是历史前进的决定性力量,也是提升公平正义水平的物质基础,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提高经济质量和水平,是促进公平正义的决定性因素。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5]。把高质量发展上升为首要任务,根本原因在于发展是硬道理,物质富足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要求,经济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心目标。物质贫困不是社会主义,缺乏坚实的物质和技术基础,不可能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也无法为实现社会公平正义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更为重要的是,高质量发展更加注重发展的质量和效益、更加兼顾公平和效率。让改革开放的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体人民是高质量发展的应有之义。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党紧紧抓住经济建设这个中心,推动经济持续健康发展,进一步把“蛋糕”做大。进入新时代,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就是要通过提高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夯实公平正义的物质基础,扩展物质利益分配空间,从而使社会的公平正义水平层次更高,基础更牢固。在新时代,我国国内生产总值和人均国内生产总值都得到较大提升,经济发展越来越平衡、协调和可持续,现代化的物质基础不断厚植,公平正义的物质条件不断夯实。

2.通过制度建设保障公平正义的实践逻辑

其次来看通过制度建设保障公平正义的实践逻辑。一般来说,制度作为具有普遍强制力的社会规范具有融合、规范、协调三大功能,能够为人们的行为提供规则和模式,使社会公平正义具有可靠的保障。制度既是社会公平正义落到实处的前提,也是巩固社会公平正义成果的重要保障,可以说,制度建设是促进和保障社会公平正义最根本、最有效的途径。所以,中国式现代化的推进进程非常重视建立健全有利于保障社会公平正义的制度体系,解决制度安排不健全造成的有违公平正义的问题,通过制度建设提高人民平等参与、平等发展的权利,克服人为因素造成的有违公平正义的现象。

一是完善分配制度。完善的分配制度是保证社会公平正义的基础性制度,中国式现代化致力于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制度体系。在初次分配方面,重点是完善劳动、资本、土地、知识、技术、管理、数据等生产要素由市场评价贡献、按贡献决定报酬的机制,保障分配过程公平高效。在此基础上,要加大税收、社会保障、转移支付等的调节力度和精准性,提升政府再分配能力的现代化水平。同时,发挥慈善等第三次分配作用,改善收入和财富分配格局,促进分配结果趋于合理。二是以保证人民平等参与、平等发展权利为重点的民主权利保障制度建设。民主权利是政治上实现公平正义的重要内容和标志,民主权利的广泛性、真实性和有效性直接影响着公平正义的实现水平。为此,中国式现代化不断丰富民主形式,畅通民主渠道,从各层次各领域扩大人民有序政治参与,建构全过程人民民主。三是逐步建立起以权利公平、机会公平、规则公平为主要内容的社会保障制度。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把坚持共同富裕、促进社会公平作为发展社会保障事业的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强化普惠性、基础性、兜底性民生建设,社会保障制度持续优化,社会保障体制机制得以重塑,把社会保障制度改革推进到系统集成、成熟定型、协同高效的阶段,社会保障覆盖面持续扩大,社会保障水平稳步提高,社会保障制度成为惠及全体人民的福利制度安排。四是健全社会法治保障制度,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义。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加强全面依法治国的统筹谋划和顶层设计,综合推进法律规范体系、法治实施体系、法治监督体系、法治保障體系和党内法规体系建设,把保障社会公平正义纳入制度化、法治化轨道,法治制度建设成效显著。可以说,在现代化建设中,科学立法、严格执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全方位推进,人权法治化保障水平持续提升,社会公平正义的法治保障制度建设取得历史性成就。

3.以全球治理變革推进国际公平正义的实践逻辑

最后来看以全球治理变革推进国际公平正义的实践逻辑。当前,大国博弈加剧,全球治理赤字日益高企,全球性的系统性风险不断积聚,人类社会面临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在这样的背景下,为推动全球治理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中国倡导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先后提出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和全球文明倡议,以公平正义的理念引领全球治理体系变革,以实际行动维护国际公平正义,是国际公平正义事业的积极践行者。

一是在全球发展层面,中国倡导通过合作共赢建设共同繁荣的世界,遵循权利平等、机会平等、规则平等原则助推各国开展经济合作,让更多的发展成果公平惠及发展中国家。现代化不是哪个国家的特权,各国都应成为现代化的参与者、贡献者和受益者,具有公平均等的发展机会,先发现代化国家应该真心帮助后发现代化国家,为其提供更多的全球性公共产品,推动世界更好、更均衡发展。近些年,中国积极推动建设开放型经济,开辟包容性增长和可持续发展新路,积极处理国家间存在的公平和效率、资本和劳动、技术和就业等矛盾,为全球公平正义打牢经济增量基础。

二是在国际秩序层面,中国通过践行多边主义塑造公正合理的国际新秩序。毫无疑问,均势的国际关系有助于主权平等原则的落实,多极化有助于建设公正合理的国际秩序。多边主义的要义是国际上的事由大家共同商量着办,世界前途命运由各国共同掌握。中国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摒弃国际关系中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以富压贫的不正义行径,积极践行多边主义,深化世界各国在国际政治和安全领域协调合作,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拓展平等、开放、合作的全球伙伴关系,建构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

三是在国际平台建设方面,通过高质量的制度性公共产品供给积极搭建国际经济合作新平台。进入新时代后,中国通过“一带一路”建设、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金砖国家开发银行、丝路基金等平台加大对全球发展合作的资源投入,以中国新发展为世界提供新机遇,让世界各国共享中国发展机会。中国致力于缩小南北差距,不断增强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发言权,让现代化成果更公平惠及各国人民。截至2022年,“中国共向基金提供资金1.2亿美元,启动开展112个合作项目,涉及和平与安全和发展领域,惠及亚洲、非洲、拉丁美洲和大洋洲100多个国家和地区”[1]。据世界银行研究报告评估,共建“一带一路”将使相关国家760万人摆脱极端贫困、3200万人摆脱中度贫困,并将使参与国贸易增长2.8%至9.7%、全球贸易增长1.7%至6.2%、全球收入增加0.7%至2.9%[2]。

四、结语

综上所述,中国式现代化的公平正义叙事主要讲述了中国推进现代化进程的价值遵循、道路选择和实践方式,即中国式现代化以公平正义作为现代变革的价值准则,以共富共赢为现代化的道路选择,以统筹兼顾效率与公平为实践方式。中国式现代化的公平正义叙事体系表明,公平正义是中国式现代化重要的伦理理念,是范导中国式现代化的道义,也是中国式现代化前行的原则。中国式现代化的公平正义叙事体系,是对人类现代化观念体系的重塑,丰富了现代化的本质内涵,赋予现代化以新文明意蕴。

〔责任编辑:洪峰〕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公平正义理论与实践研究”(21&ZD010)的阶段性成果。

[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22—27页。

[1]米凯莱·阿拉塞维奇、安娜·索奇:《不平等简史》,罗海蓉等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8年版,第15页。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43页。

[2]张凤阳:《现代性谱系》,江苏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95页。

[3]“创造性毁灭”在此是指西方现代化在创造了表面上的、短期内解决问题的办法,但这些办法在深层次上又使问题进一步恶化。

[4]冯颜利:《新中国70年:公平正义的理论与实践》,《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

[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00页。

[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89页。

[7]《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78—679页。

[8]《邓小平年谱(一九七五—一九九七)》下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1364页。

[1][5]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22页,第22页。

[2]《胡锦涛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432页。

[3]《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40页。

[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52页。

[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外文出版社2018年版,第13页。

[2]《列宁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12页。

[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96页。

[4]米凯莱·阿拉塞维奇、安娜·索奇:《不平等简史》,罗海蓉等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8年版,第15、17页。

[1]《孙中山选集》上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63页。

[2]阿马蒂亚·森:《以自由看待发展》,任赜、于真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56页。

[3]吴忠民:《社会公正论》,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453页。

[4]杜威:《人的问题》,付统先、丘椿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93页。

[5]Werner Sombart, The Quintessence of Capiltalism, London: T. Fisher Unwin, Ltd., 1915, pp.214-215.

[6]于尔根·科卡:《资本主义简史》,徐庆译,文汇出版社2017年版,第59页。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86页。

[2]埃德加·博登海默:《法理学——法哲学及其方法》,邓正来、姬敬武译,华夏出版社1987年版,第238页。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39页。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92页。

[3]凯·尼尔森:《马克思主义与道德观念——道德、意识形态与历史唯物主义》,李义天译,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85—86页。

[4]《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外文出版社2018年版,第96页。

[5]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28页。

[1]王新萍、张矜若、毕梦瀛:《推进发展筹资促进全球发展》,《人民日报》2022年4月14日。

[2]The World Bank, "Belt and Road Economics: Opportunities and Risks of Transport Corridors", June18, 2019, https://www. worldbank.org/en/topic/regional-integration/publication/belt-and-road-economics-opportunities-and-risks-of-transport-corrido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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