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旅游发展、经济增长与扶贫效应的格兰杰因果关系*
——以江西瑞金为例

2022-01-22 09:35熊澜洁龚志强王文辉
旅游研究与实践 2021年6期
关键词:瑞金市格兰杰三者

熊澜洁,龚志强,2,王文辉

(1.南昌大学 旅游学院,江西 南昌 330031;2.南昌市湾里管理局,江西 南昌 330004)

0 引言

旅游业具有关联性强、就业门槛低、生态效益好等特点[1],常被认为是助力贫困地区脱贫攻坚的重要途径。红色旅游主要是指以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在革命和战争时期建树丰功伟绩所形成的纪念地、标志物为载体,以其所承载的革命历史、革命事迹和革命精神为内涵,组织接待旅游者开展缅怀学习、参观游览的主题性旅游活动[2]。革命老区大多地处偏远,经济社会发展较为落后,但因其拥有丰富的红色资源,发展红色旅游常被认为是实现老区振兴的重要举措。自《2004-2010年全国红色旅游发展规划纲要》印发后,我国红色旅游相关研究数量激增,形成了丰富的研究成果。

囿于时代背景、空间地域、研究方法等限制,学界关于红色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和扶贫效应三者间关系的研究尚缺乏整体性判断,而求证三者间影响关系有利于对其未来发展趋势进行预测从而巩固脱贫成果、防止返贫。由于三者间相互影响关系存在不确定性,且经济变量间的显著相关有时不具有现实意义,本研究拟采用格兰杰因果检验判定三者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格兰杰因果检验从时间序列的意义上来界定因果关系,即考察一个变量的当前值多大程度可以由另一个变量的过去值解释,可以在避免伪回归的情况下判断三者时间序列上的因果。有鉴于此,本文选取著名红色旅游地——江西瑞金作为案例地,采用向量自回归模型,利用其时间序列数据分析红色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和扶贫效应三者之间是否存在格兰杰因果关系,并通过脉冲响应函数及方差分析进一步探寻其相互作用,从而为进一步推进红色旅游发展,助力革命老区振兴提供重要参考。

1 文献综述

1.1 旅游发展与经济增长

随着旅游业在经济发展中重要性的增加,旅游发展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研究引起学术界高度关注,根据其结论差异可分为三类:(1)旅游发展对经济增长存在显著促进作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为Shan等提出的旅游发展促进经济增长假说(TLGH)[3],学者们认为旅游发展通过增加外汇收入、吸引投资、增加就业、促进旅游消费、增加税收等形式实现对经济发展的正向影响[4]。(2)旅游发展对经济增长存在显著负向作用。有学者认为旅游业的快速扩张会吸引大量的资本、劳动力流入,推动非贸易部门的规模扩大,产生挤出效应影响经济健康发展[5]。(3)旅游发展对经济增长无显著影响。由于报酬递减规律及机会成本的存在,旅游发展与经济增长间无确定性关系,二者关系主要取决于国家或地区的经济发展程度、旅游依赖程度以及市场规模尺度[6]。

1.2 经济增长与扶贫效应

经济增长对社会总体财富的增加有着毋庸置疑的积极影响,但是就经济增长是否能对贫困减缓产生积极影响这一问题学界存在很大争议。部分学者认为,经济增长是战胜贫困的必经过程,如罗良清等对中国贫困动态变化分解展开研究后指出,从各阶段的贫困变化分解结果来看,中国大规模减贫离不开经济增长提供的物质基础[7]。与之相对,有学者认为仅靠单纯的经济增长不能实现充分有效的减贫与发展,经济增长是战胜贫困的必要非充分条件,如齐子鹏等人从亲贫困增长视角分析我国乡村旅游经济的发展,发现我国部分乡村旅游地区存在亲富式增长倾向[8]。此外,学者们就影响二者相互关系的各类因素展开了研究。如陈超凡等人对罗霄山片区20个县(市、区)的旅游扶贫效率进行测度,并指出财政支持、基础设施建设、产业化扶贫对改善罗霄山片区旅游扶贫效率有积极影响,而教育培训水平较低和金融支持能力的不足制约了其旅游扶贫效率[9]。

1.3 旅游发展与扶贫效应

旅游业因其关联性广、带动性强等产业优势,及其推动经济收入增长的潜在可能性,常被视为减缓贫困的重要途径和有效工具。基于这一现实背景,许多学者就旅游发展与扶贫效应间的影响关系展开了研究,随着研究深入产生的结论大相径庭,形成了三种主要观点。(1)旅游业所产生的经济利益能够通过纵向“涓滴效应”惠及低收入群体,如田雅娟等基于我国20个省份面板数据的实证分析认为,旅游业发展对农村贫困减缓具有积极的影响效应,且受产业内部发展特征和宏观经济环境因素的影响,减贫效应表现出明显的异质性[10]。(2)贫困地区旅游发展过度依赖外部资本、技术和人才等生产要素产生的资本挤出和权利剥夺会进一步加剧贫困,如马忠玉指出,旅游开发的目标是获取最大经济利益,而贫困人口由于资金和技术的缺乏容易被孤立在旅游开发活动之外[11];(3)旅游发展与贫困减缓间不是简单的经济关系,而应系统辩证地认知,如穆学青等通过对云南25个边境县旅游扶贫效率的研究指出,经济基础、产业结构高级化、交通通达性、市场需求规模和政府干预对扶贫效率具有正向影响,而信息化对旅游扶贫效率具有负向影响,各影响因子在不同边境段存在着影响强度和作用路径的差异[12]。

综上所述,关于旅游发展、经济增长与扶贫效应三者间互动关系的研究已有翔实的理论成果与实证经验,但囿于时代背景、空间地域、研究方法等因素的限制,学界尚未对此达成共识,且过往研究大多集中于对两者间关系的描述,缺乏对三者关系的整体性判断,多元视角的缺失可能会造成对三者相互影响关系的误判。其次,过往研究多数从宏观尺度出发,而资源禀赋的差异可能会导致三者关系在不同地理尺度上表现出不同特征。此外,红色旅游是政治工程、文化工程,需要始终坚持把握意识形态导向[13];红色旅游产品往往具有较大的政治相关性,其文化教育价值及育人功能突出[14],因而红色旅游者的出游动机、旅游消费等表现出一定的独特性。相对应的,红色视域下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及扶贫效应三者间的关系或与其他旅游情境下有所不同。鉴于此,本研究在规避已有研究对三者关系先验性假设影响的基础上排除地理尺度差异,在红色语境下将扶贫效应作为变量引入对旅游发展与经济增长的互动关系研究中,试图通过研究特定区域三个变量间的关系来回答这样一个问题:红色旅游地旅游发展、经济增长与扶贫效应之间存在怎样的相互影响关系?

2 研究设计

2.1 案例地选择

瑞金市位于江西省南部,为罗霄山集中连片特困地区县市,过去因历史原因及自然条件制约经济社会发展较为落后,贫困人口数量大、贫困程度深。与此同时,瑞金是享誉中外的红色故都、共和国摇篮、中央红军长征出发地,其在中国革命历史上曾经写下光辉灿烂的一页。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作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所在地,瑞金是全国苏区政治、文化中心。立足自身优势、遵循政策导向,自2013年被纳入全国红色旅游五年发展规划示范区后,瑞金市旅游迎来跨越式发展,瑞金现已拥有以共和国摇篮景区为代表的意义深远、开发得当的红色旅游景点景区。2019年,瑞金市全年接待游客1 831.2万人次,同比增长35.5%,实现旅游综合收入101.7亿元,占全年GDP的61.29%。其中红色旅游人次占全年接待游客人次比达80%,红色旅游收入占旅游综合收入比达86%,由此可见旅游产业已成为瑞金市支柱型产业、红色旅游收入更是瑞金市旅游收入的重要来源。与此同时,瑞金市将红色旅游发展与精准扶贫相结合,2018年7月,在国家和政府的亲切关怀下,老区瑞金正式脱贫摘帽,2015至2020年底瑞金市累计减贫76 935人。综上,以瑞金市作为案例地研究红色旅游发展、经济增长与扶贫效应三者间关系具备一定的代表性。

2.2 变量说明

本研究的变量为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及扶贫效应。

现有相关实证研究中,案例地经济增长状况一般用国内生产总值、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实际国内生产总值等指标进行测度,衡量旅游业发展水平的常用指标有旅游人数、旅游收入、投入产出绩效等,有关贫困测度的常用指标有贫困发生率、贫困距、森指数以及FGT指数等,也有学者认为应建立多维指标以衡量贫困。本研究借鉴郭旸、赵磊等人的研究成果[15-16],以实际GDP衡量经济增长(G);以旅游专业度衡量地区旅游发展水平(T),其中旅游专业度=旅游总收入/GDP,该指标表示旅游业在地方经济中所占比重,数值越大则旅游业发展程度越高,由于红色旅游单项数据无法获得且红色旅游收入为瑞金市旅游综合收入的主体,该指标以瑞金市综合旅游收入代替红色旅游收入进行计算;基于数据可得性和可比性的考虑,扶贫效应(P)采用参照郭鲁芳等[17]及张大鹏[18]的做法,P=城镇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城镇人口占比+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农村人口占比。

为了避免在实证分析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异方差,将红色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和扶贫效应相关指标数据取自然对数。

2.3 数据来源

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本文中VAR模型的相关数据均取自2007-2019年《江西统计年鉴》《瑞金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公报》和《瑞金统计年鉴》等资料。需要说明的是,在使用经济增长相关数据时,为了消除统计数据中价格因素的影响,统计资料中名义GDP已折算为实际GDP。在旅游专业度计算过程中,则并未对GDP进行平减,因旅游专业化为比例指标,旅游总收入与GDP同时平减之后该指标并未发生变化。

3 研究结果

3.1 时间序列的平稳性检验

非平稳时间序列之间的回归会导致没有意义的伪回归。为了分析瑞金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及扶贫效应三者间的关系,首先需要检验三个时间序列数据的平稳性,以避免高值伪回归的出现。本文利用ADF检验对时间序列进行单位根检验,以判断变量单整的阶;检验结果如表1所示。

通过ADF检验,发现lnp、lnt分别在5%和10%显著性水平上接受原假设,即序列存在单位根,也就是说序列是不平稳的,做一阶差分检验,结果接受原假设即序列存在单位根。继续做二阶差分检验,结果拒绝原假设即原变量的二阶差分序列平稳,可以进一步检验其是否存在长期协整关系。

3.2 协整检验

通过ADF检验可知lnp、lnt、lny为二阶单整Ⅰ(2)序列,满足协整检验前提,利用Johansen协整检验瑞金市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及扶贫效应的协整关系。如表2所示,三者间存在协整关系,随后依协整方程估计建立协整回归方程:Lnp=0.23lnt-0.67lny。据此回归方程可知,旅游发展与扶贫效应正相关,表现为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旅游发展增加一个单位扶贫效应增加0.23个单位;经济增长与扶贫效应负相关,表现为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经济增长增加一个单位扶贫效应降低0.67个单位。对等式Lnp=0.23lnt-0.67lny进行变形可得Lny=0.34Lnt-1.49Lnp,表明旅游发展与经济增长正相关,表现为旅游发展增加一个单位经济增长增加0.34个单位。

表2 Johansen协整检验

表3 协整向量和调整参数向量估计结果

3.3 格兰杰因果检验

上述分析表明变量之间存在协整关系,虽然协整隐含着格兰杰因果关系,但这并不保证一定能辨识出变量之间的因果关系的方向[19]。为了清晰辨识变量之间是否存在格兰杰因果,需要进一步进行格兰杰因果检验。首先,本文采用Akaike信息标准(AIC)、Schwartz贝叶斯标准(SBC)以及更为严格的对数似然比检验(LR)等标准来确定变量的滞后结构。通过表4所提供的检验数值可以判定,滞后期2为最优的滞后期选择。确定滞后结构后,在选定的滞后期内进行格兰杰检验可以进一步判断变量间真实关系,由于本研究变量的二阶差分为平稳序列,故在进行格兰杰因果检验时因采用变量的一阶差分形式带入计算,表5为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及扶贫效应三者间格兰杰检验结果,原假设表示二者间不存在格兰杰因果关系。

表4 滞后期检验

4 研究结论与研究局限

4.1 结论与讨论

4.1.1 结论

本研究以具有代表性的红色旅游地瑞金作为案例地,对红色旅游地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和扶贫效应三者间相互关系展开了实证分析。从协整分析结果来看,三变量间存在长期均衡关系:旅游发展与扶贫效应正相关,经济增长与扶贫效应负相关,旅游发展与经济增长正相关。由于三者间存在长期稳定的协整关系,可对其进行格兰杰因果检验。相关检验结果显示,在滞后期为2时,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和扶贫效应间不存在格兰杰因果。综上,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及扶贫效应间存在长期稳定的协同关系,但无可通过时序预测的格兰杰因果关系。

4.1.2 原因分析及政策建议

旅游发展与扶贫效应、旅游发展与经济增长二者间的正向长期均衡关系与瑞金市红色旅游的发展现状相符。从2012年开始瑞金的红色旅游持续升温,在提升红色旅游产品质量的同时实行诸如“红色景区分阶段免票政策”等差异化发展战略,力求高质量、可持续发展。红色旅游的发展一方面通过“涓滴效应”惠及贫困人口[14],另一方面推进相关产业发展;并创造了大量就业机会。如,2019年,到瑞金开展红色培训的学员有4 260批次,达31.6万人次;进行红色研学活动的学员820批次,达12.9万人次。目前,瑞金市已形成以瑞金干部学院、瑞金市委党校为龙头,62家红色教育培训机构共同发展的强大培训机构体系。然而,在旅游业蓬勃发展的同时要警惕其可能造成的资源诅咒效应。截止到2019年,旅游收入已达到瑞金全市GDP的61.29%,这一数据足以说明旅游已成为瑞金市的支柱产业,然而旅游业对社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的促进作用并不是持续不变的,且旅游业的发展需要吸收大量资本及劳动力,资本转移会对其他产业产生挤出效应,旅游专业化程度过高可能会对瑞金市经济发展带来负面影响。综上,在发展红色旅游时应发挥其高关联性优势,重视旅游业与其他相关产业的融合发展,充分发挥其带动作用以避免对单一产业的过度依赖,将通过旅游业积累的原始资本投入科技创新和人才培养,保障旅游业的长足发展。

就瑞金这一案例地而言,现有协整方程表明经济增长不一定能带来扶贫效应的提高。宏观经济增长并不等于贫困人口获益,相反,在未得到充分支持的情况下,贫困人口在旅游发展过程中付出的代价可能大于获得的收益[20]。一方面,一般来说,增加有生产力的就业机会是通过经济增长推动扶贫的重要方式,使得贫困人口能被纳入经济增长的轨道[21]。另一方面,贫困是一个多维概念,除了经济维度,还包含教育、医疗、基础设施建设等维度,既应考量贫困主体的绝对贫困程度,亦需考察居民的贫困水平差异,即相对贫困[22]。由于文化水平和技术能力有限,在许多情况下,贫困人口与外来人员相比,在就业机会和经济获益方面相对处于弱势地位[23]。此外,旅游参与程度的受限,可能使他们从当地旅游发展中受益微薄的同时,还需承受物价上涨等经济影响,进而面临实际购买力降低、贫困程度加剧的窘境[8]。基于以上结论,本研究认为,红色旅游地在致力于提高当地总体经济发展水平的同时,需强化贫困人口专业技能教育、就业和创业指导等,以提升贫困人口的旅游参与程度,进而取得良好的扶贫效应。

格兰杰因果是基于预测的因果,其检验结论可以用来支持实际的因果关系,但不能以此作为肯定或否定两个变量之间因果关系的最终依据。就本案例而言,三者间仅存在长期均衡关系,不存在格兰杰因果关系,这一结果与杨勇、吴忠才对旅游业与我国经济增长关系的实证分析结论一致[24-25]。扶贫效应的多维性和经济增长途径的多样性或是造成瑞金市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和扶贫效应之间因果关系并不明朗的主要原因之一。

4.2 研究局限

本研究还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首先,在衡量红色旅游发展这一指标时,由于红色旅游专门数据的收集在客观上存在较大的困难,本研究在分析时以旅游收入代替了红色旅游收入。其次,本文尚未就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和扶贫效应之间不存在格兰杰因果关系背后的原因作深入探讨。旅游发展、经济增长和扶贫效应三者间的关系受到复合因素的影响,存在动态性和不稳定性。后续研究将在验证三者因果关系的基础上,进一步考察影响三者关系的因素及相关影响的作用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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