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文课

2018-02-21 09:18艾尔沙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8年2期
关键词:战俘弗兰克篱笆

艾尔沙(美国)

我两年级的时候和朋友芮西每天早晨都步行去学校。在我们记忆中,我们每天都得穿过德國巴伐利亚一个又一个小山村,我们带着孩子的浪漫,就连每一个普普通通的拐角都是美的。那是1945年,战争并没有让我们放弃对美好事物的憧憬。

很多个早晨,我们都会走学校要求我们走的道路,但是有时候,芮西和我就会走捷径,那是一条穿过牧场的小路。一天,在一条绕远的小路边,我们看到一个年轻人在房前的小院里。他吹着口哨正在砍柴。我们停住了脚步,凝视他,然后快速地逃离了。我想,他一定会觉得这很惊奇。

第二天早晨,我们故意选择了这条秘密的捷径去学校,我们渴望知道,那个吹口哨的人是否还在那里。他还在!我们只是站了一会儿,他似乎没有觉察到我们的存在,在另外的路边,他用低矮的篱笆把院子围了起来。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凝视他,然后逃离。在这之前,我们从来没见过外国人。对我们而言,他几乎是来自外太空的陌生人。

“你是不是在想,他只是那些美国人中的一个?”芮西问我。我们曾经听大人说,一个美国的小分队囚禁在这个空荡荡的小山村里。在从前的日子里,那个男人在一个又一个小镇做零工,然后和大多数当地人一样去参加战争。每天晚上,一个卫兵就会把他们集合起来,然后带回这个小屋。芮西的姐姐告诉他,那个男人是被德军俘虏的一个战俘,等着战争结束随时返回盟国。

我说,我们宁可上学迟到,也应该一直走这条小路。

强烈的求知欲望,让我们不再害怕。芮西经常说:“他看上去跟每个人都一样。”他身材高大,满头蜷曲的金发,发沿下藏着一对深邃的眼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睛里。他很美,满脸友善,他的微笑永远洋溢在脸上,尤其是他在吹口哨的时候,也是如此。

“好,”我说,“你是不是在想,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人,都是一样的。”

我们彼此默守承诺,我们从此一直要走这条捷径,我们绝不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大概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早晨,我们正走过那里,正凝视着他,我们还在用德语交流。这个美国人透过篱笆看到了我们。他微笑着向我们打招呼,“Hi”。

他在跟我们说话吗?我们很惊奇。他说了什么呢?我们一点主意都没有,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懂一点英语。这样,我们还是像原来一样,我们只能逃离。

第二天早晨,芮西带着难以言喻的神秘感用“Hi”跟我打招呼,我也回了她一声“Hi”。我们一边走路,一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不用多长时间,我们就会走过那间小屋,我们能发现那个美国人正在院子里劳动,似乎他每天都在等着我们的到来。每天,他都会向我们挥手,然后重复那一声“Hi.”我们也向他挥挥手,说一声“Hi.”

又一个星期过了,一天早晨,我们正拐弯离开他的小屋,他挥着手跟我们说,“Bye-bye.”这是又一个充满着神奇的英文单词。我们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随后回给他一声:“Bye-bye.”

我跟芮西说:“也许我们得换一条路走走了。”其实我的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现在我已经被那个美国人给迷住了。拥有这样的小秘密让我们感到如此的新奇。

大约一个礼拜过后,那个男人稍微靠近了他的篱笆,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然后说,“Frankie.”

“Frankie,”我们高声回应。这是他的名字吗?他笑着又回去干他自己的活了。我们认为,弗兰克确实是个潇洒帅气的人。

就这样,我们每次见面也只不过一两分钟时间,我和芮西在匆忙赶去学校的一两分钟时间,毫不害羞地跟这个美国战俘学英语。我和芮西都发誓,绝不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情,包括我的妈妈,她如果知道了我们的秘密,一定会在我们上学的时候尾随我们的。我还是一个孩子,妈妈的日子也经常过得提心吊胆,特别是在父亲参加战争以后。他早已被征兵,我们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其实他已经被苏联红军控制起来,沦为战俘。后来他返回家园,我也没有跟他说起我跟那美国人邂逅的事情。

每天早晨,因为一声“Hi Frankie;bye-bye Frankie”让我和芮西感到万分快乐。有时,他会唱歌,我们就会陶醉在这种陌生的语言之中。

“You are my sunshine……”他的歌声舒缓圆润,他一遍遍地唱着,直到我们完全能照着唱这首歌。

我们学了一段又一段,直到我们把整首歌全部学会,我们仍然不知这首歌的意味。

一天早晨,我和芮西来到小屋前,但是弗兰克已经不在了。我们呆呆地站在小路的篱笆边,我们怀疑弗兰克应该在他的小屋里。没有弗兰克!我们再也没有见到他。有人跟我们说,这个男人已经重返美国部队,几天之内,他们已经占领了我们德国的一部分。我们感到很悲哀,但我们依旧不停地吟唱着他教我们的那首歌。

以后,我和芮西经常还会谈起弗兰克,我们都希望他过得好。我一直希望了解他的更多故事,直到我十五岁那年,全家都移民到了美国科罗拉多的丹佛市,我还是忘不了他。我一直问自己,他来自哪里呢?他是不是有个妹妹,跟我差不多年纪,也许他自己也有一个小女儿?这一切我永远无从知道,但是弗兰克留给了我和芮西最快乐的馈赠:他给我们上了第一节英文课,带给了我们许多美好的回忆。

多年以后,我和美国的亲友一起参加野餐活动,有人开始唱起歌来,“You are my sunshine……”我还牢记着这首歌,我很高兴地和大家一起吟唱起来。

那一刻,我母亲非常惊奇地看着我。我就跟他说了关于弗兰克的事情。

原载美国《读者文摘》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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