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时期丽水流域的民族关系

2018-01-28 07:25曾亮
消费导刊 2018年20期
关键词:南诏丽水城镇

曾亮

1.贵州省社科院; 2.云南大学

南诏之丽水,又称禄郫江,即今之伊洛瓦底江。源自吐蕃逻些城三危山下,流经南诏、夜半国、骠国后,南入于海。流域内的广大地区畴壤沃饶,人物殷凑。南通北海,西近大秦,地理位置优越,是中西物质和文化的交流地,为兵家必争之地。公元762年,阁罗凤西开寻传,统治丽水流域,并在河流周边广设城镇、驻扎军队,以巩固政权、增强边防、威慑外敌。南诏丽水流域的民族自此正式进入中国史家的视线。然而,由于丽水地处边远,汉族史家极少亲历调研,现存史籍有关南诏丽水流域的记载不多,导致当今学术界对这一地区的研究较少。只有云南大学的尤中教授[1]、王文光教授[2]、万永林教授[3]和段丽波教授[4][5]等的著作以及《景颇族简史》[6]《阿昌族简史》[7]等对南诏时期的寻传蛮、裸形蛮、祁鲜作了一定的研究。遗憾的是,他们均未将丽水流域的民族关系纳入整体来考查,研究略显简略。因此,本文欲深入探讨南诏时期丽水流域的民族关系,以期对西南民族史的研究有所裨益。

据史籍记载,南诏时期,丽水流域生活着众多民族部落,有寻传、裸形、野蛮、祁鲜、金齿、漆齿、绣脚、绣面、雕题、僧耆等。

寻传蛮为丽水流域势力最为强大的民族群体,由阁罗凤所征服。《蛮书》记载,阁罗凤“西开寻传,南通骠国”[8]73。《南诏德化碑》亦载:“爰有寻传,畴壤沃饶,人物殷凑,南通北海,西近大秦。”[9]160活动区域广泛。又《蛮书》曰:“(东泸水)古诺水也。源出吐蕃中节度北,谓之诺矣江,南郎部落。又东折流至寻传部落,与磨些江合”。[8]43此“寻传部落”处于东泸水(今雅砻江)与磨些江(今金沙江)接合地带,大致在今四川盐边至云南华坪、永胜以东一带。在川西滇北地区,岷江、大渡河、雅砻江、澜沧江、金沙江、怒江等河流自北向南,在崇山峻岭之中开辟出无数条天然的南北通道。因此,这一地区历来是南北民族迁徙往来的走廊。由于不断的移动、迁徙,南诏时期,寻传仅有少数留在金沙江中上游地区,大多数已迁徙至今澜沧江以西、伊洛瓦底江上游以东的广大区域。这一区域因寻传蛮生活其中而被称为寻传之地。

《蛮书》载:“寻传蛮……俗无丝绵布帛,披娑罗笼,跣足可以践履榛棘。持弓挟矢,射豪猪,生食其肉,取其两牙双插顶傍为饰。又条其皮以系腰。每战斗,即以笼子笼头,如兜鍪状。”[8]97从史籍对寻传的记载,可以还原出寻传蛮具体的生产和生活环境:寻传蛮主要活跃于山林,无农业生产,以射猎为生,生产生活材料就地取材。

祁鲜的生活环境与寻传相同,与寻传关系密切,是寻传的近亲,在丽水渡西南的祁鲜山。[8]168丽水渡在今缅甸克钦邦密支那南部的伊洛瓦底江东岸,丽水渡往西南方向就是祁鲜山,祁鲜山是今缅甸克钦邦境内的甘高山。祁鲜山以西是裸形蛮的聚居地,以东是寻传的分布区。

裸形蛮散居山谷,“无农田,无衣服,惟取木皮以蔽形”[8]100,故被他称为“裸形蛮”或“野蛮”。从族属源流上来看,裸形蛮源于氐羌民族,其分布在寻传、祁鲜以西,与寻传蛮的关系密切,可以视之为寻传蛮的近亲,或者是寻传蛮中经济更为后进的部分。[2]《南诏德化碑》云:“西开寻传,裸形不讨自来,祁鲜望风而至”。[9]160《蛮书》卷四“名类”载:“裸形蛮,在寻传城西三百里为窠穴,谓之为野蛮。”[8]99“祁鲜以西即裸形蛮也。”[8]168此外,还有一部分裸形蛮分布在寻传蛮的西北。《蛮书》卷二“山川江源”曰:“从腾充过宝山城,又过金宝城以北大赕,周回百余里,悉皆野蛮”。[8]42-43寻传城在今缅甸克钦邦江心坡地区,大赕即今缅甸克钦邦北部的坎底坝(葡萄),在江心坡西北的迈立开江上游西岸,也就是说裸形蛮主要分布于今缅甸克钦邦的甘高山及其以西山区。[1]

丽水流域还生活着金齿、漆齿、绣脚、绣面、雕题、僧耆等众多百越民族部落。《蛮书》卷六“云南城镇”曰:“南诏特于摩零山上筑城,置腹心,理寻传、长傍、摩零、金弥城等五道事云。凡管金齿、漆齿、绣脚、绣面、雕题、僧耆等十余部落。”[8]168这些百越民族的生产生活文化水平较高于寻传蛮、裸形蛮和祁鲜。他们能加工金银以装饰牙齿。纺织业也较为发达。《蛮书》载:“自银生城、柘南城、寻传、祁鲜以西,蕃蛮种并不养蚕,唯收娑罗树子破其壳,其中白如柳絮。纫为丝,织为方幅,裁之为笼段。男子妇女通服之。”[8]183据尤中先生研究,此处的“蕃蛮种”主要是金齿、茫蛮等百越民族,娑罗笼段是用娑罗(木棉)织成的布。由于产量较高,所以男女“通服之”。[1]231他们与寻传蛮、裸形蛮、祁鲜杂居共处,关系密切。因此,寻传、裸形和祁鲜必定会或多或少地受到金齿等民族的影响。寻传披娑罗笼、丽水产铎鞘就是证明。

还有服流刑人员。流刑是中国封建社会常用的一种刑罚。执行方式是把罪犯流放、遣送至边远的地区服劳役。南诏的流刑遣送地主要在西部的丽水和永昌。流放至丽水的有罪人:《蛮书》卷七“云南管内物产”曰:“沙赕法,男女犯罪,多送丽水淘金。”[8]199《蛮书》卷八“蛮夷风俗”记载: “既嫁有犯,男子格杀勿论,妇人亦死。或有强家富室责资财赎命者,则迁徙丽水瘴地……”[8]210有违军纪的将士:《蛮书》卷九“南蛮条教”载:“军将犯令,皆得杖……更重者徙瘴地。”[8]226还有虏获的外敌:《蛮书》卷十“南蛮疆界接连诸蕃夷国名”记载: “弥诺国……太和九年曾破其国,劫金银,掳其族三二千人,配丽水淘金。”[8]231-232

阁罗凤在“西开寻传”之后,在丽水流域修筑了不少城堡。如丽水城、广荡城、长傍城、金宝城、门波城、牟郎城、安西城、摩零城、金生城、镇西城、苍望城等。来自于南诏不同地区的守城军士也是丽水流域民众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小范围来看,上述各民族均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从大的范围来看,它们又是杂居共处,呈现出“大杂居、小聚居”的民族分布格局。他们共同生活于丽水流域,生产生活方面相互影响,共同创造了绚烂多彩的丽水文化。

为防御骠国、大秦婆罗门国等西部诸国、经略和控制丽水东西两岸,南诏在征服丽水诸部后,设置丽水节度,修筑大量城镇,在西部边地构筑起了一道稳固的军事防线。

南诏筑城的思路是“择胜置城”,即依托形胜之地建筑城镇。在丽水流域,南诏依托丽水走向和山川形势,修筑了不少城镇。《南诏德化碑》详细记载了阁罗凤西开寻传之后择胜置城的情形:“爰有寻传,畴壤沃饶,人物殷凑,南通北海,西近大秦,开辟以来声教所不及,羲皇之后兵甲所不加。诏欲革之以衣冠,化之以文礼。十一年冬,亲与寮佐,兼总师徒,刊木通道,造舟为梁,耀以威武,喻以文辞。款降者抚慰安居,抵捍者系颈盈贯。矜愚解缚,择胜置城,裸形不讨自来,祁鲜望风而至。”[9]160此段文字明确地表明了南诏在寻传地区筑城的目的是改变寻传的服饰习惯,用中原和南诏的文化礼仪来教化寻传百姓。南诏恩威并施,优待降附部落,展示其强大的军事实力,最终震慑了周边部落,裸形、祁鲜等民族纷纷来降。丽水城、安西城、金宝城、宝山城、镇西城、摩零都督城、苍望城等城镇就是这样,由阁罗凤及其后继者们选择形胜之地而逐渐修筑起来的。

南诏时期,丽水流域的城镇在丽水两岸自北向南呈带状分布。核心坐标城镇为丽水城,又名寻传大川城。丽水城在丽水东岸。丽水城往北是罗苴盐井,“又至安西城,直北至小婆罗门国。东有宝山城,又西渡丽水,至金宝城。眉罗苴西南有金生城。从金宝城北牟郎城渡丽水至金宝城。从金宝城西至道吉川,东北至门波城,西北至广荡城,接吐蕃界。北对雪山,所管部落,与镇西城同。镇西城南至苍望城,临丽水,东北至弥城,西北至丽水渡。丽水渡面南至祁鲜山,山西有神龙河栅。……管摩零都督城,在山上。……南诏特于摩零山上筑城,置腹心,理寻传、长傍、摩零、金弥城等五道事云。凡管金齿、漆齿、绣脚、绣面、雕题、僧耆等十余部落。”[8]167―168“长傍城三面高山,临禄郫江。”[8]166

最北端的是广荡城。广荡城在永昌西北六十日程。“广荡城接吐蕃界。”隔大雪山。[8]160最南端为苍望城,与夜半国接壤。《蛮书》卷十“南蛮疆界接连诸蕃夷国名”载:“夜半国在蛮界苍望城东北隔丽水城川原。”[8]244最西端为神龙河栅,在祁鲜山以西,临近骠国和小婆罗门国。这种城镇分布很好地防御了南诏底部诸国。

阁罗凤西开寻传以前,寻传与南诏较为疏远。如此诸多城镇的新建标志着南诏统治丽水流域的深入,有效地管理了永昌以西的地区。南诏在丽水流域修筑如此多的城镇,可想而知,除需物力和财力支撑外,还需要大量的人力。关于这些,史载不详,我们只能依据常理来推测。参与建设城镇的,除了南诏将士、奴隶和发配徙边的罪犯,可能还有当地民众。这些城镇不可能短时间内修筑完成,而是经过了长时间的努力,因此,这项艰巨而又耗时长的工作,离不开丽水流域的当地民族。

丽水流域稠密的城镇群又与永昌地区怒江、兰沧江流域的城镇群连成一片。这样的城镇设置,控制了南诏西部的水路要冲,铸就了南诏稳固的西部边防,更好地统治了辖区内民众,有效地防御了周边国家。

依南诏制度,诸族归附南诏后,需要纳贡财物、提供兵源。

丽水流域物产丰富,尤以金为南诏所重。金也往往被南诏用来进献给唐和吐蕃的统治者。《新唐书》曰:“长川诸山,往往有金,或披沙得之。丽水多金麸。”[10]6269丽水产金麸,长傍诸山和金宝山以产块金闻名。金难采且需求量大。南诏专门制定了“沙赕法”,规定男女犯罪的处罚方式,多数被发配至丽水淘金。虏获的外敌也有隶配丽水的。同时,《蛮书》卷七“云南管内物产”曰:“长傍川界三面山并出金,部落百姓悉纳金,无别税役征徭。”[8]199可见,南诏对产金的重视程度。

南诏东征西讨,兵力需求甚多。对于丽水流域的寻传、裸形蛮等部落,因俗而治。平时令其散居山谷,战即征召用之。咸通三年(862年),南诏征调河蛮、扑子蛮、寻传蛮、裸形蛮、望蛮、茫蛮、桃花人等五万余人进攻安南。史载“咸通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以小枪镖得一百余人。”[11]59此一百余人即为寻传蛮。《资治通鉴》载,唐懿宗咸通三年“南诏帅群蛮五万寇安南,……《考异》曰:《补国史》云:‘四年,春,南蛮帅众五万攻安南。’按《蛮书》,‘咸通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桃花人安南城西南角下营,茫蛮于苏历江岸屯聚,裸形蛮亦当陈面,二十七日,蛮贼逼交州城。’”[12]8101裸形蛮和寻传蛮被安排在前锋,一旦有不前冲者,他们就会被后面的监阵砍杀。总体而言,南诏与丽水流域各民族之间是统治与被统治、奴役与被奴役之间的关系。

余论

综上,我们可以勾勒出南诏时期丽水流域的民族关系图:在广阔而又物产丰富的丽水流域,生活着寻传、裸形、祁鲜、金齿、漆齿、绣脚、绣面、雕题、僧耆等众多民族群体,有的居于深林以狩猎为生,有的耕于沃壤以谷为食,各民族之间关系较为和谐。地处南诏西部的水路要冲,贸易往来频繁,为兵家必争之地。南诏势力强大后,阁罗凤西开寻传。为更好地统治和经略丽水地区,抵御外敌,南诏在丽水沿岸广设城镇、并派重兵把守,进一步降服了丽水流域各民族部落,威慑了周边国家。丽水流域因地处偏远、盛产黄金,成为了南诏放逐罪犯、获取资源的重要地区。南诏虽然对流域内各民族因俗而治,但由于南诏的军事和政治需要,各民族需向南诏纳贡财物、提供兵源,以示臣服。在历史长河中,丽水流域的民族关系虽然经过不断的发展变化,但不可否认的是,南诏和这些民族群体为当今中国多元一体民族格局的形成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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