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自信背景下三农研究范式“中国化”问题探析

2017-04-26 18:07
当代经济 2017年10期
关键词:中国化范式三农

(浙江宁波鄞州区委党校,浙江 宁波 315100)

文化自信背景下三农研究范式“中国化”问题探析

李锋

(浙江宁波鄞州区委党校,浙江 宁波 315100)

三农问题研究是中国发展问题研究的重要内容。在文化自信、学术自信的要求下,中国的三农研究要建构起能够契合中国发展现实的“大逻辑”,从中国的经验理性中提炼理论理性,更以理论理性来指导实践理性,推动中国三农领域的改革创新。三农研究范式的中国化是当下以及今后一个时期的重要任务,本文从“中国情境”、“逻辑转化”、“微观导向”三个方面进行深入的论述,呈现一种三农研究范式“中国化”的基本图景。

三农;研究范式;中国化

“三农”问题作为一个“专题性”的命题被关注,发端于上世纪的80年代末期,到了90年代末,国家层面将“三农”问题的破解视为“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全局的重大问题”,并成为国家性的战略,学术界的研究也由此滥觞(陆学艺,2004)。“三农”问题所涵括的领域、内容极为广泛,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的方方面面。农业的产业问题、农村的治理问题、农民的现代化问题都交织在一起,同时又受地理区域、禀赋要素、发展水平以及治理范式差异的影响,难以形成一个清晰的“理论”主线或者系统的理论架构。问题的复杂导致了研究范式与方法的多元化,加之在西方学术话语体系的影响之下,学者所能选择的策略无非是三种:立足于中国语境;侧重于西方范式;折衷(融通)于中西。在这三种策略之中,第一种,仅是停留在阶段性的政策研究下,破解当下的难题,难以形成持续性、贯通性的研究视野与理论积淀;第二种,容易以西方的理论为其研究的基础,设定相应的理论框架,建构模型,以中国作为实证的场域,或是以西方的理论作为中国三农改革的理论模板,影响公共政策的制定,但往往会造成“穿洋靴于缠足”的尴尬;第三种,折衷或是融合,以开放的学术视野来会通于中西的理论,建立一种符合形态的理论体系。在新的时代语境中,我们若要融会贯通所要进一步做的是“建构(establish)”——建构起与中国发展情境相匹配的理论视域,来解释中国的现象,解答中国的问题。这种建构不应局限在满足短期改革效应的政策性建构上,而应是从历史、哲学、文化的高度,匹配于中国情境,建构具备中国特色的发展理论体系。这种中国特色的理论建构,不仅是三农领域学者的使命,也是整个社会科学界的使命所在。在中国特色的“三农”理论建构中,我们要回应三方面的问题。

一、三农研究范式的“中国情境”

中国的“三农”所承载的功能不单纯是经济发展,而是经济、社会、文化、政治、生态的全面发展问题。作为历史文明的古国,中国农耕文化的影响力已经渗透进全民的集体潜意识之中,这中间会隐含着一种“小农意识”的负担与制约,更为重要的是在长期的农业生产、生活中所积累起来有关人与人、人与生态、人与生命超越的深层次哲学议题,是中国三农发展的优势资源,中国的学者有继承与发扬的责任。中国的三农发展,有其自身的逻辑与使命,因此要拓展中国三农问题研究的文化自信、学术自信,从中华文化(智慧)的深层逻辑与中国改革实践的现实情境之中寻求立足今日、面向未来理论的理论建构。我们可以从梁漱溟、费孝通等前辈的研究之中获得启示,深入文化内里寻求时代发展的新境界,以揭示、建构、拓展中国人的三农发展“偏好”。因此,从该理论建构上,讲好中国的发展故事,不是给中国现象“镀金”,而是从客观的角度审视中国的发展经验,为世界的发展提供中国经验的样本,这个经验有艰辛的探索,有扎实的行履,更有面向未来的改革突破。

改革初期,从计划经济体制转变为市场经济的过程之中,西方的经济学理论由此滥觞,并且成为经济领域的显学之一,这些经济理论在推进中国的改革发展中起到一定的启示作用。同时新古典经济学的理论与方法被移植到社会科学的各个领域,成为学术化的主流语境,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一方面西方语境中对于西方经济学所构筑的“经济学帝国(economic imperialism)”进行反思,另一方面学者开始反思西方主流范式的不足、不适之处,甚至预言这些理论对于中国现象的解释力将“终结”(蔡昉,2010;龙斧,王今朝,2014;史正富,2016)。在这一系列的反思之中,除了从学理、逻辑等方面指出其不足之处,更是指出其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导向,并不能契合于中国社会的现实情境。稍后于新古典经济学而传入的新制度经济学,一度影响我国的产权制度改革,其对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的修正,被视为与正统(orthodox)相悖的非正统(heterodox)经济学形态,其对于转轨国家(transitionalcountries)的经济现象的解释力度要优于新古典经济学,但是其思想还是以正统的新古典主义经济学为其基础(张林,2006),对于新制度经济学的核心思想之一——科斯定律的批判,早在九十年代即有之。这两种作为中国经济学的显学流派,是基于资本主义社会的价值观与经济现象而设定的,其内里是承袭美国的新自由主义的思想脉络。美国的新自由主义,由学术理论而演变为一种由发展国家(developed country)向发展中国家(developing country),特别是转轨国家输出的一种意识形态,即是为Stiglitz(2002)所批评的“华盛顿共识”——“财政紧缩(fiscal austerity)、私有化和市场自由化”。这类学说与思想在转轨国家中蔓延,鼓吹私有化、经济自由化、反对政府干预等思想理念。而这类学说并不契合于中国的情境,中国三农领域的改革不能够照搬于这些作为显学的西方经济理论。

三农研究范式的“中国化”建构,旨在形成国际交流的平等话语权。而现在中国三农问题的研究的国家交流,更多的是西方模式的中国验证,其学术的话语权并不在自身,既在于推动中国三农理论的自洽与自足,更在于推动中国三农研究的国际化,创造各种发展经验之间的平等话语权,为世界发展提供中国经验。桑海(2013)从冯友兰在1929年的《清华周刊》上所发表题为《一件清华当作的事情》一文中的观点,提出中国学术国际化的三境界:把西方学术转译为中国现代学术;用外语向世界发出中国学术的声音;汉语学术在世界上兴起。从西学的译介到自身学术体系的兴起,这需要有一个过程,而这个时代所要突破的即是自身学术话语体系的建构与平等对话机制的形成,所以中国化与国际化之间往往是一个等价的命题。中国“三农”研究应该在具有中国自身学术特色的理论建构中,丰富全球层面的发展理论,给发展中国家以更多的参详与借鉴。

二、三农研究范式的“逻辑转化”

我国经由三十多年的改革历程,改革“从摸着石头过河”的试错性探索,到强化顶层设计的全局性推进,这是一个重要的嬗变。对于顶层设计的理解,基本上指向于改革的战略性统筹协同(迟福林,2011;高尚全,2011)。顶层设计不单纯是中央发力的战略统筹机制,特别是十八大以来,顶层设计更为明晰地指向一种发展逻辑的转换——从“摸着石头过河”的实践逻辑优先模式转向实践逻辑与理论逻辑的内在统一的“大逻辑”模式,且这一“大逻辑”可以沟通于发展的过去、现在、未来,在更为明晰的理论、愿景框架下推进全局的改革。顶层设计概念的来源是西方国家自然科学或大型工程领域的“top-down design”设计理念,所以其所表达全局性的改革观,顶层与基层向协同、联动的改革观(徐耀桐,2012)。三农研究范式要从注重局部性政策研究、经验性实证研究转向聚焦于全局性的改革理念的研究之上,以全局的理念(大逻辑)来引领“顶层设计”,推进全领域的改革创新。

“范式(paradigm)”理论肇端于美国的科技哲学家托马斯·库恩,其后大行于世。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中所论及的“范式”其定义、边界并不十分清晰。在其看来,范式就是一个公认的模型或模式(pattern)(库恩,2012),但是这里所谓的模型不是具体化的、明晰表达的理论、规则、方法,范式是抽象意义上优先于理论、规则、方法之上的共同接受的理念,或多或少有着形而上“玄化”的色彩。库恩更倾向于一种非直接的表述方法,即从范式的特征上切入的:“他们的成就(科学家共同体)空前地吸引一批坚定的拥护者,是他们脱离科学活动的其他竞争模式;同时,这些成就又足以无限制地为重新组成的一批实践者留下有待解决的种种问题(库恩,2012)”。这里范式是研究者群体(research community)的某种研究的共识(research consensus),研究本身是开放的、多向度、多领域的,但是研究之中共享彼此之间的共同的思想向度与价值关怀,这一共识具有排他性、稳定性以及持续性,且为未来的研究者提供理论建构的新空间(范式转换)。但有一点是我们所忽略的,西方的经济学学派以及经济思想,支撑起学说的是更为深层的哲学信念(共识),如以信奉自由市场经济学的芝加哥经济学派(Chicago School of Economics),其思想的基底之中即是渗入了芝加哥传统的经济自由主义思想和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影响。

社会科学不可能是价值真空的,其是难以剥离开研究者自身的价值追求的,所以社会科学的研究所需要的是,在知识的公共领域之中达成某些共识作为研究的基点,形成于更为匹配于中国发展情境的三农发展逻辑。我们力图将西方新古典主义经济学视为“完美”的“科学”,这个行为的本身是不科学的。在用新古典经济学所沿用的“逻辑实证主义”、证伪主义的方法证明经济理论科学性的时候,而往往只是形式上的完美,而理论本身的合理性未必尽然(朱富强,2009;罗卫东,2010)。范式基于社会的主流学术教育以及学术话语权的导向而得以形成共识,而在今天以经济学的逻辑实证主义作为主导的学术语境之中,范式的“固化”问题已经成为制约推进中国三农问题研究的掣肘所在。范式转化(paradigm shift)所召唤的是一种基于更为深入的哲学、逻辑的考量,从研究的基本假定入手,重构中国三农问题的价值导向。

三、三农研究范式的“微观导向”

三农问题的“面向”极为广泛,涉及到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的方方面面,而中国三农问题作为独立的研究领域,主要聚焦于中国建国之初以来城乡二元的治理模式所形成的城乡二元区隔的困境,具有中国的特殊性。对于三农相关的研究,其所沿用的往往是西方的宏观经济学的某些范式与方法,以期作为三农政策设定的依据与标准,这种抽象的、“一刀切”的模式,难以应对中国农村、农业领域的非均衡性现状。因此,这种在微观经验事实与宏观政策之间的巨大差距往往会导致政策的失效(贺雪峰,2004)。如在刘易斯拐点的系列讨论中,《人口研究》编辑部有过一个专题性的讨论,基于“刘易斯—拉尼斯—费景汉理论”的中国论证并不能够很好地契合中国情境,其抽象描述的理论性要远远高于实践性。究其原因在于,过度简化的假定,把作为流动主体的农民工的个人动机以及现实情境淹没在统计数据的论证之中,而尤为重要的是中国农民工与欧美等国的“劳动力”之间有着更为复杂的背景,如乡土情怀、城乡权利制约、文化融合困难等等,所以“由一个高度简化的理想模型直接去比对现实,不仅可能发生虚假命题,甚至可能对实践产生危害(《人口研究》编辑部,2009)。”

三农研究的具象回归,新古典主义的简单化模型难以完成其内在的使命,其所设定的基于功利主义哲学(utilitarism)的帕累托最优标准,也不适用于中国三农问题的非均衡性现实(贺雪峰,2004)。落实到微观层面,事实上宏观政策的传导到县域、村域的过程,其实际的执行与政策设定之间有着较大差异,因为县域、村域的现实情境是不一样的,这既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条件的差异,还包括对于某类问题处理的惯例、方式上的差异。在县域的行政自由裁量权以及村域自治的自主权的演化过程中,县域政策以及村规民约等惯性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而要抛弃这些惯例其成本巨大,所以传导的政策,是被选择性的执行——在宏观政策与村域惯例之间寻求一种中间状态的处理模式。基于某些统计数据的实证作为宏观政策设定的依据,其概化的模型,难以契合现实的情境,因此,对于三农问题的政策设定要进行策略性的调整,不注重于一种抽象化、理想化的社会性均衡(全面均衡),而是实现就村域自治的局部性均衡性着力,从案例研究上着力,同时推进政府政策模式的转换。

三农研究范式的微观主体、微观情境的回归,其重点在于“人”的主体性的回归,以人为本,将农民(农村居民)个体性诉求的合理性(合理偏好、合理权利)作为理论设定的基点,以此来梳理、建构“三农”的内在逻辑。城乡二元所导致的是“权利”的失衡,这种权利失衡的基础点还是在于“农民”身份差异所固化的权利差异,农业所体现的是农民的经济发展(就业)权益,广义的农村则涵括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社会的综合发展权益。中国的三农问题的核心还是在于农民权利差异以及由此所衍生的治理模式差异的破解,如果这个问题可以破解,则农业可以归入一般的产业政策领域,农村问题则可以归入一般公民权益保障问题的领域,不需要单设三农问题研究。事实上,我们应重视中国农村产权制度的特殊性(集体产权)以及乡村治理的非均衡性(治理县域、村域差异性)的客观事实,并从微观个体的实际行为取向以及微观领域的局部性均衡上着力开展研究。

四、结语

三农研究的中国化,并不是要建构与西方学术相异的中国体系,而是应从中国情境的匹配性以及经验的成功性维度来进行理论性的建构,以期能够更好地指导中国实践,同时给世界的发展中国国家提供相应的中国样本,以打破西方学术意识形态的垄断。要建构中国化的三农研究范式,需要有一个集体性的学术共识,即有一批学者能够聚焦于此深入探索。同时要能融贯中西——对于西方的学术体系相对比较稔熟,能够批判性吸纳;对于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也要了解其精髓,在此基础上,结合中国的三农发展趋势以及现实的三农情境,从中国农民深层的价值取向、心智结构上着力于建构中国化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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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人口研究》编辑部:从“民工荒”到“返乡潮”:中国的刘易斯拐点到来了吗?[J].人口研究,2009,33(2).

(责任编辑:胡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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