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写实的方式还原生活细节两部“最后”,演尽香港贫富悲欢

2016-09-10 20:38
看天下 2016年24期
关键词:话剧团晚餐香港

沈佳音

两部来自香港话剧团的作品,处于贫富两极的两个香港家庭,细碎生活的背后,到底什么才是他们不幸福的本源?

八月末九月初,在国家大剧院国际戏剧季上,香港话剧团再度带来了曾经在北京一票难求的《最后晚餐》,同时它的姊妹篇《最后作孽》也在北京首度上演。

这两部作品均在香港载誉颇多,如香港舞台剧奖最佳剧本、最佳女主角等。一部话剧,一个场景,一个小家庭的故事。香港话剧团的“最后”系列都采用了最简单平实的固定结构。它们用粤语原汁原味地向内地观众展现在香港贫富两极的两个不同家庭的共同悲 剧。

两个家庭的客厅

昏暗的老屋里,灯泡赤裸,破旧的柜子上堆满杂物,佛龛旁贴着比基尼女郎招贴画,老式电视机时而传来嘈杂的广告声。摇摇欲坠的吊扇下,一张折叠桌上铺着几张报纸,上面摆了两三个菜,一碗青红萝卜煲猪骨汤。一对母子围坐在桌子前吃这顿最后的晚餐,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计划要烧炭自杀。

故事从港人最熟悉的煲汤开始细细碎碎地讲起,儿子狼吞虎咽地吞食着晚餐,母亲在一旁战战兢兢地赔笑、絮叨。“你没工作了?你有女朋友了?又分手了?”两人的隔阂在自说自话中显现。

这家人过去三十年的故事在一百分钟的吃饭喝汤中抽丝剥茧般逐渐清晰。父母十八岁时在嬉笑无知中有了这个儿子,决定生下他是因为这是最容易的选择。婚后,父亲吃喝嫖赌,还爱施暴,儿子小学二年级时被打进了孤儿院。而母亲懦弱无能,还轻信,甚至不敢去孤儿院看儿子,天真地认为儿子在孤儿院挺好,至少不会挨打。

成年之后的儿子事业无成,失恋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点燃炭火准备自杀。电话响起,母亲打来久违的电话,请他回去吃饭。这也是母亲心中的最后一餐,混蛋老公在把她的房子抵押出去后,又跟网友出轨离家,她彻底心灰意冷。

最终,绝望的母子俩筹划解决痛苦的源头——父亲。

《最后晚餐》里,主创用家常的对话和写实的舞美展现了一个香港底层家庭的悲哀。转身走进《最后作孽》的客厅里,这一家则是在一栋高大的华屋里,时尚奢华的家具背后是一排排高高的酒柜,摆满琳琅满目的红酒,散发出New money的气息。富二代Tony用iPad来看戏,戏不好看便把iPad丢出窗外。

这个金字塔顶端的家庭幸福吗?薛先生与薛太太准备离婚,为赡养费的数目吵得不可开交。在夫妻俩歇斯底里地互相指责中才知道原来两人当初住板房共患难,而今却不能共富贵。薛先生外遇出轨,薛太太不分到几个亿誓不罢休。夫妻反目,儿子Tony也不甘示弱,加入到混战中,要求按人头分得家中财产的三分之一,并对父母起了杀意。

无论是《最后晚餐》还是《最后作孽》,客厅都是各自不变的场景。固定的布景,寥寥几个演员,没有大起大落的情节,却在充满生活气息的粤语台词中,与相辅相成的舞台布景一起呈现出不同阶层的生活质感。不过,这两个境遇天壤之别的家庭在各自的客厅里都走向了崩溃。

大财主与小奴隶

两部话剧的编剧都是郑国伟,因此剧情有着相似的套路:冷漠的父母培养出孤单的独子,最终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让观众去猜测到底有没有弑杀父母?

郑国伟动笔写《最后晚餐》是在十几年前,他读研究生期间听说了一个朋友想自杀的故事,这让他很震惊。于是,他以那个朋友的经历为原型写出《最后晚餐》。贫穷是《最后晚餐》这个家庭悲剧的根源,有了钱,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但真的是这个样子吗?于是,郑国伟又写了《最后作孽》,一个暴发户家庭的故事。

在演了一百场《最后晚餐》后,剧中儿子的饰演者刘守正说:“你仔细想想,他缺的真是钱吗?他缺的是爱啊。”在与母亲的最后一餐饭上,他一次次试图寻找母亲爱他的痕迹:“你为什么不来孤儿院看我?”“过年我想跟你吃顿团圆饭,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说起在孤儿院时,有一对夫妇对他很好,想领养他,但他用口型对他们说了四个字“去你妈的”,因为他怕一旦被领养,就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了。工作后,有个师傅请他回家吃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年夜饭,让他感激涕零,心中暗暗把师傅当作了父亲,然而师傅说转行就转行了,让他觉得全世界都不在意他。

于是,他决定自杀。电影《飞屋环游记》中,一大束气球扎在屋顶上,屋子飞起来了,有两个气球没扎稳,飞走了,越飘越远,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两个气球。母亲唱起了张国荣的《与谁共鸣》,她感慨说:“某天在菜市场,有辆车撞了一个女人,砰的一声,吵闹的市场安静了三秒钟。三秒钟啊,她竟然让世界安静了三秒,而我却做不到。”

没有存在感的母子俩相约自杀:“这世界不能没有张国荣,不能没有梅艳芳,不能没有MJ,他们不能死,可我们俩消失了没什么分别,我若是香港的一盏灯,灭掉我这一盏,香港夜景依然耀眼,东方之珠。”

但有钱了,又是怎么样呢?Tony之所以要向父母报复,是由于他一直怪责父亲宁愿忙于工作、母亲宁愿去做美容,也不愿意与他相处。当年薛先生以太忙为由把五万元交给Tony供他自己搞生日会,但五万元不但买不到儿子的爱,更使Tony于多年后用钱对父亲进行报复。Tony知道自己的生活只有物质,没有父母的爱,朋友都不是真心的,但他也无所谓,这就是他的价值观。

写完这两部剧,郑国伟说:“似乎这个世界只剩下两类人——‘大财主及‘小奴隶。不想当小奴隶,便唯有做大财主,若两者都不是你心头好,便当第三类人——‘主人。做自己的主人,干你良心觉得对的事情,内心喜欢的工作,推翻不公义的制度,跑出老鼠笼,看清这个世界如何荒谬、如何离谱,然后感恩我们还懂得分辨是非,继续生活在这个荒谬的社会,在荒谬生活中,苦中作乐一番。希望从《最后晚餐》到《最后作孽》使我们拥有直面人生的勇气,重新看待人生的荒诞性,而不是被人生的荒诞性所压倒,在剧场艺术的升华中,得到更为积极的东西。”

“实”的争论

两部现实主义题材的话剧,小制作、不花哨,却叫好叫座——这不仅是这两部“最后”系列的作品呈现出的特有气质,也是香港话剧团的长久风格。

据戏剧评论家水晶介绍,这个始建于1977年,香港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剧团,每年只能得到来自港府康文署不到3000万港币的资助,与内地许多剧团相比,香港话剧团显得囊中羞涩。

“不过,如果按剧团单个演员的‘表演生产率来算,香港话剧团绝对可以傲视内地同侪。”水晶说,这个只有17个演员的剧团,每年上演剧目几乎在15至20个,每年的演出场次可达四五百场,不少资深演员,一年当中大概有300多天都在演出与排练。

低投入、高产出,演员扎根于戏剧舞台的不断打磨也令香港话剧团的演员拥有出色的基本功和舞台掌控力。“最后”系列两部剧的主角都曾先后获得当年香港舞台剧奖男女主角奖或者提名。在《最后晚餐》里有几次长久的沉默,但演员的表演让舞台并不冷场,反而让观众沉浸在其营造的情绪之中。

实——是香港话剧团市井生活类作品的最大特色,也是“最后”系列打动观众的重要原因,但也是个别观众提出质疑的所在。

8月30日,《最后晚餐》在国家大剧院小剧场演出结束后的座谈会上,一位同为编剧的观众在称赞了这部剧后,又批评这部剧的内容过于单一,缺乏层次,无法给观众留下更多回味的空间。相形之下,她刚刚看过的韩国音乐剧《洗衣服》,同样也是讲底层生活,却要比《最后晚餐》丰富得多,看过之后会有很多思考。

但郑国伟似乎并不会因为这样的评价而改变:“将作品更为剧场化当然会造成另一种感觉,但我很喜欢现在这种让观众入局、制造一些陷阱给观众踩,之后就引爆它(的感觉)。要观众感动,首先要让他相信;怎么让他相信?一定是来自生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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